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海阔山遥 作者:进击的麻雀君 文案 秦时明月张良同人,女主不苏不穿不白莲,没有悲惨经历和痛苦回忆,主走剧情,两人互动很甜。 女主智商爆表,奥斯卡影后,目前分为【neng死阴阳家篇】、【寻宝之占祖篇】、【寻宝之长生不老药篇】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君山遥,张良 ┃ 配角:颜路,卫庄,章邯 ┃ 其它:秦时明月 ================== ☆、第 1 章   第一章   桑海城近海,四季的风中都带着海水中咸咸的湿润的味道。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本是齐鲁属地,齐国第一任国君姜子牙重视发展渔业,代代相传,因而至今,此处的渔业已然成熟。   而桑海城闻名天下,繁荣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此处有着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小圣贤庄。   齐鲁之地,桑海儒家。   君山遥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这几日她随着车队日日赶路,疲惫得很。虽说她是从小练起来的,体质优于旁人,但近几年来诸事压身,疏忽了这一方面,修为倒是不进反退了。   经过一段上坡路,马车最终停了下来。君山遥推开门走了下来,站定抬眼看的时候被惊了一惊——本就不宽的道路两边站满了秦军,道路的尽头是一座极尽豪华的建筑,牌匾上有四个用小篆书写的大字,小圣贤庄。   台阶上站着迎宾的儒家弟子,最前面是三位儒家当家。大当家伏念,二当家颜路,和三当家……   君山遥叹了口气,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说起来她与这位儒家三当家倒并非是真的冤家,他们两人的缘分可以追溯到许久之前,韩国还没有灭亡,故人尚且还在的时候。   当初离开,倒也不是自己不喜欢那人,只是她更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潇洒恣意。因而在事情结束之后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甚至没有和他告别。   她自然设想过许多次他们若是重逢,该如何解释她的不告而别。所有的设想最终都归于沉默,她觉得自己不必要再做解释,毕竟过去这么久,若当真能再见,谁又会计较过去?   张良见到君山遥的时候也愣住了,他记得她从前说过,拂水山庄素来避世,从不参与任何势力的斗争,这是第一任庄主传下来的规矩。可当初那个信誓旦旦不愿加入流沙的姑娘此时却站在秦国这一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山遥倒不避讳什么,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张良身上,冲他笑了起来。姑娘的眼睛亮亮的,笑容一如初次见面时的狡點。张良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虽是有疑惑,嘴角的笑容却忍不住溢出来。   这么多年,故人之间,有的黄土半洒,有的分道扬镳……能再见到旧时光里的伙伴,总是好的吧。   “这位是拂水山庄庄主君山遥姑娘。”李斯顺着介绍到君山遥。   “君山遥自小仰慕儒家风度,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她行了一礼,微微带笑。   儒家之行君山遥本就不是主角,她不过是被李斯拉去撑场面的。但她也晓得此行定然不只是李斯回去看望老师、公孙玲珑讨教辩合之术那么简单——李斯最后的那句话道出了来意,墨家已被攻破,儒家若是臣服帝国便可长存,若是不服,儒家便是下一个。   话说回来,公子扶苏提倡实施仁政休养生息,倒是暗和儒家道义,如此看来帝国内部也是存在分歧,只是而今嬴政一人独大,扶苏虽是长子又深得嬴政器重,可他终归不是太子。以嬴政多疑的性格来说,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会知道究竟是谁继位。   君山遥饶有兴致地分析这帝国现状,她是无意参与斗争,若是可以,她甚至不愿离开拂水山庄。她而今的做法,自是有她的理由所在。   夜深人静之时,一道黑影闪入了小圣贤庄。   “稀客,真是稀客。”   君山遥摘下斗篷笑眯眯地道:“你早知道我要来?”   张良站起身,故人相见,他亦是眉眼带笑。“我知道你为秦国做事自然有你的想法,而你必然也不会瞒我,我便算着这两日你必来。”   “哈哈,子房你果然厉害!”君山遥听罢更加高兴,“我们坐下说。”   张良在她对面坐下,小姑娘相比几年前成熟了许多,模样也长开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中透露着凌厉的气息。   “别看了!说正事!我今天不是来给你看的!”君山遥秀眉一挑,说这些话的时候倒没有忸怩之色。   张良垂下眸子轻声笑了起来——时光虽赋予了她成熟,却并没有磨去她的心性,如此真好。他抬手给她上了杯茶,问道:“自韩国一别,你可还好?”   “这么多年的日子,岂是用一个‘好’或是‘不好’就能概括的?”   君山遥离开韩国回到拂水山庄,尚未进门便觉得庄内血气弥漫怨气冲天,她急急推门进去,却见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院中满是庄中仆从的尸体,七零八落,血流成河,她心下已然凉了半截,跌跌撞撞去向她师傅的屋子,只见她师傅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屋中一片狼藉,显然是有人来这里找过什么东西。她当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师傅君白叶将她从小带大,视她如己出,可如今她的师傅就躺在这里,她却只能对她说一句“徒弟来晚了”。   “是什么人竟下如此毒手?”   君山遥轻轻摇头。就算过去了这么久,如今回想起来,她依旧觉得仿佛就在昨日,一闭上眼就是一片血红。   “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张良皱着眉问。“这就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东西一样没少,显然是他们没得到想要的。他们既然找到拂水山庄来,就说明他们确定了东西就在山庄中,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少……”“你能肯定吗?”“我能。”君山遥用手托着下巴确定道。“师傅将山庄中所有贵重的东西都告诉过我,在安葬了师傅之后我检查了许多次,确定没有东西丢失。”   张良握着杯子摩挲了许久,问道:“而今你离开山庄,是得到什么线索了吗?”   “还没有。”君山遥给自己添了杯茶,继续说道:“我接手山庄后又招收了新弟子,也派了人去调查过,但几年来收效甚微。而我彼时尚且年幼资历不足,不敢贸然行动。直到秦国有人找到山庄来,说是欣赏我的才能希望我为帝国效力。我听闻此次目的地是桑海城,近来城中多方势力汇聚,想必打听消息更加便利,便决定答应下来,准备正式着手调查。”   “如此。”张良点了点头,又问道:“只凭你一己之力吗?或许我们可以分享情报。”   “那倒不必了。”君山遥拒绝地很直接,“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你们提供帝国内部的消息。我那边的事情只关乎我个人,我不希望有人再蹚这场浑水。”   张良似乎也猜到了答案,他喜欢上君山遥就是因为她的独立自强有主见,极少会依赖别人,这样的姑娘他纵使喜欢也是留不住的。这许多年过去,他依旧记得君山遥离开的那晚和紫女说的话。   “我是可以寄情山水的人,可他不是,我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放弃自己想要的去迁就他,也不希望他来迁就我,这样只会让我会觉得有所亏欠。他有他尚未完成的理想,有想实现的抱负,我不想他因为我就放弃了他毕生想要的东西。所以我离开,这样就很好。”   张良站在窗口望着君山遥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微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分明就是和从前一样嘛。    ☆、第2章   第二章   李斯将君山遥请出的目的不过也就是为了在拜访儒家时在气势上压他们一筹,实则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因而相比阴阳家或是公输仇,她的日子舒心许多。   只是在分配她住所的时候产生了一些问题,她既然不是重要人物,那将军府或是公子随行住所她自然是不配住的,寻常的客栈又不合适,是以李斯也犯了难。君山遥倒是大方,随意挑了个客栈,与李斯手下说若是有事便来此处找她。   说她大方倒当真是抬举她了。彼时在拂水山庄,她的庄子面湖靠山,几乎整片山林都是她君山遥的,而今她却只能屈身在如此一个小客栈里,她自然不那么乐意。不过她既然是为了调查她师傅的事情而来,如果与帝国势力太近只怕会招惹怀疑,因而这样的选择最为合适。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张良离的这么近,住的却天差地别,当真让人觉得天道不公。   等一下……小圣贤庄倒是个不错的住所。   三师公刚给弟子们授完剑术课布置了课后的学业,两袖一甩快步离开剑术馆。他自己本还是个年轻人,比之弟子们也大不了几岁,而他的性子也还不如他两位师兄那般沉稳,要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还真是……   “要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还真是累啊。”   他惊了惊,心说是谁将他的心声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树边站着一个穿暗红劲装、扎马尾的姑娘,姑娘脸上带着的坏笑让张良不得不立即做出防备。   君山遥见状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你这是什么表情?”张良毫不留情地指出:“从前只要你一露这表情就会有人倒霉,我不得不防。”   “你……”君山遥突然觉得现在的张良和她从前认识的差了许多。她印象中的张良足智多谋,提出来的主意大多也是正经点子,但据她昨日的观察来看,现在的他满肚子鬼点子又满肚子坏水,这让君山遥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么腹黑?   “只怕这回倒霉的是我吧?”张良笑着问。   “……”君山遥好不容易压下一口气,摆着和善的笑容道:“那便看你如何理解。你们小圣贤庄可还有空余的住处?”   张良下意识“啊”了一声——纵使他拥有七国内最聪明的头脑,有时也不能立即猜到君山遥的想法。   “此处虽不及我拂水山庄开阔,却比寻常客栈好些,我便勉为其难在此处住下吧。”   张良扶了扶额头,无奈:“李斯没给你安排住处?”君山遥默了默,叹息道:“你也知道我在拂水山庄养的有些挑剔,等闲的住处住不了。而小圣贤庄环境幽静深得我心。”   张良见她如此,不由笑道:“也便只有你有脸这样和我说,只是空闲的屋子也由不得我说了算,你要住便与我同住吧。”   君山遥惊喜道:“如此甚好!劳子房费心了!”说罢理了理衣服,背起搁在脚边的小包袱跑到张良身边:“走吧!”张良见状恍然大悟:“你该不是早就这么打算了吧?”   “什么?”   “你执意要来小圣贤庄,自是猜到我不能让你单独住一间……你该不会就是想搬来与我同住?”   “我……?”君山遥觉得自己不至于那般厚颜无耻,但被张良一说,怎么就真像那么回事了?她无力地斜了那人一眼:“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张良笑了笑,接过她的包袱,顺手将她揽在怀中:“混为一谈又如何?你迟早要嫁给我的。”   于是君山遥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小圣贤庄住下了。这件事自然而然地被颜路知道了,伏念也是自然而然地被瞒住的。   虽说是住下,但君山遥在张良面前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露面也几乎都是深夜,整个人十分疲惫,二话不说倒头就睡。张良看在眼里,却也知道这个姑娘想做的事他是劝不来的。   “山遥?今日回来得这么早?”见人从窗口闪身进入,张良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尝尝丁掌柜的手艺。”   君山遥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便要拈糕点时张良却将她拦了下来:“先洗洗手吧。”君山遥饿的心慌,横了他一眼大大咧咧道:“不洗了,你喂我。”说完眨巴着眼看他。张良没辙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拈着糕点送到她嘴边,笑说:“往后撒娇的时候注意你的语气。”   君山遥仿佛没听到一般吃的津津有味:“这位丁掌柜的手艺可真不错。”   “……”   张良拿着沾了水的手绢替君山遥擦了脸和手,倒并非他惯着她,只是这位年轻的庄主对食物实在有着过深的执念,一看到美食就控制不住自己,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它们。   “好了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拂水山庄穷的供不起庄主伙食呢。”张良又给她递上一杯茶,下一刻就被君山遥一饮而尽。   盘中的糕点少了一大半,君山遥喘了口气,这才有功夫理会张良:“你刚说了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见你这么辛苦,不知查出什么来了?”说着将盘子挪了挪,放在了君山遥探手够不到的地方。   君山遥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她托着下巴苦恼道:“这事挺难,当时凶手留下的线索极少,何况我也不晓得他们要找什么,没有头绪。”   “你仔细想想,你师傅从前与你说过什么吗?”   君山遥盯着面前所剩不多的糕点看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张良知道若是还有食物在姑娘面前,她就不能好好想事情。   “罢了,你累了这许多天,也该休息休息了。”说罢却见君山遥依旧盯着糕点发呆,心说要是不把这些糕点撤掉她能盯着看一晚上。   张良正准备去收拾收拾,手刚碰到盘子竟被君山遥一把握住。   “怎么了?”张良毫无防备,被她吓了一下。他以为她为了食物要和自己拼命。   “有两个情报送给你和你的墨家朋友。第一,秦军封海是因为蜃楼;第二,近来有一份重要文件会送达桑海。”   “蜃楼之事我们已猜了个大概,不过那份重要的文件是指?”   君山遥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探身扑向了糕点,塞了一块到嘴里后含含糊糊道:“黑龙卷宗。”君山遥说得轻巧,张良却是心下一惊,问道:“黑龙卷宗?机密程度仅次于赤龙卷宗。这么重要的文件里会是什么内容?”君山遥白了他一眼:“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我相信只要你想知道,就一定会有办法。”   黑龙卷宗被夺,公子扶苏震怒。   彼时君山遥正窝在张良屋里哼着小曲翻阅古籍。她就知道对于张良来说,想要取得卷宗易如反掌,他不用出力,自有人将东西取来。   “这回倒是多谢你了。”张良悠悠走入屋子,君山遥瞥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带来吃的,很是失望地又垂下了头,道:“谢我倒是不必。卷宗中写了什么?”   说起这个张良就没那么舒心:“卷宗用了公输家的机关术加密,尚未破解。而且据我所知,里面的文件也是用密语术加密的。”   “东西在你手里就不会破解不出来。”君山遥站起身拿了斗篷和佩剑,“这么重要的文件被偷,帝国内部必然会派人追查,以李斯的头脑,应该已经开始怀疑有奸细。为避嫌疑我先回客栈住几日,你们万事小心。”   张良点了点头:“你也一样。帝国内部龙争虎斗,你要避免牵扯其中。”   “那是自然。我走了。”说罢便如同来时一般从窗口跳了出去,片刻后就消失无踪。    ☆、第3章   第三章   君山遥刚回到客栈便接到召她去将军府的指令,她稍作收拾便跟着人走了。   她知道将军府中一向森严,但直到她看到之后才发现“森严”二字似乎不足以形容这里的情况。想想也难怪了,近来扶苏到了桑海城,又加上黑龙卷宗被偷,不戒严倒是不合常理了。   她本想先去见一见李斯,询问他召自己回来做什么,走到半路却遇到了两个人。   “星魂护法。”君山遥点了点头,又看向他身后的女子:“大司命也在。”   星魂自是狂傲地不屑与她打招呼,但又碍于目前是同僚,只得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拂水山庄君庄主么。君庄主着急去哪儿?”   “去找相国大人。”   “不必麻烦了。相国方才与我说若是见到君庄主,便让庄主与我一道去审讯犯人。”星魂矮了君山遥半个头,气势上却是牢牢将君山遥压制。   “犯人?什么犯人?”   星魂比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吧。”   听星魂讲了之后君山遥才知道,前两天大司命设法抓获了一名墨家弟子,而现在星魂正准备对那位墨家弟子施行读心术,继而得知墨家据点的位置。   君山遥虽面不改色,心中却在盘算着,以星魂的读心术功力,找到墨家据点是迟早的事,而现在李斯找她回来又让她和星魂一起去审讯犯人,在星魂眼皮底下她根本没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这么说来莫非是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君山遥一边思索着一边观摩起星魂如何使用读心术——不愧是阴阳家的天才少年,被施术之人仿佛身临其境,不久便提笔在布帛上画下了人像。或许是地牢内太冷,君山遥打了个寒颤,心中为墨家担忧起来:阴阳家的人个个实力深不可测,绝非墨家的实力可以对抗,况且以武学对抗法术本就不是明智之举。   她师傅君白叶是七国大陆上少有的武、法双全的高手,而她承君白叶衣钵,也得了武学与道法的精髓。虽是被世人敬仰,她却晓得自己的能力若是对上阴阳家长老尚且能胜一筹,但若对上星魂,只怕两败俱伤已是最佳打算。   因而正面对抗阴阳家绝不是明智之举,只是究竟该如何做,她还没有想好。   星魂盘训疑犯结束,得到了大致的方向。上报扶苏后,扶苏立即要求蒙恬派兵前去。   君山遥也被一同派去,与星魂以及那位墨家弟子同坐一车。星魂操纵着傀儡术逼着那名弟子替大军指引方向,一路从将军府到了西南城郊的山谷中。   “怎么停了?”君山遥探出头。   迷雾之中的身影若隐若现,君山遥眯了眯眼,确定了站在大军前面拦住去路的只有一人。   是什么人竟又如此胆魄,敢以一人一剑之力,抵挡雄师百万?   那人以极快的速度闪身到了阵前,一把木剑横在蒙恬颈边。   “盖聂。”星魂倒是不屑地轻哼一声,提气掠了出去。   紫光与木剑相交之间,竟是不分伯仲。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二人的交手上时,君山遥所在的马车车帘被轻轻掀动,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墨家弟子不见了!   君山遥拿起身侧的剑追着方才的气息而去。看起来盖聂现身并非真的要拦下蒙恬,而是要趁着大军注意分散,借机救走那名弟子。读心术只能指出大致方向,具体的位置还需得本人亲自指引。而今人被救走,蒙恬在不知敌方人数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贸然前进,这就给墨家留下了转移的时间。   君山遥笑了笑:当真是好算盘,但他们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她。   星魂带上自己,虽然监视的意思更大些,但也不排除是为了让自己应对突发状况。君山遥又笑了笑,望着盗跖快速消失在树林中的身影,转身回去。   还是那句话,千算万算,算差一步。   星魂见到她回来,显然是知道犯人被救走,而她追出去了。此时她空手回来,星魂沉默片刻又阴阳怪气道:“人呢?”   “跟丢了。”君山遥冷着脸懊恼道。   “哦?跟丢了?”星魂死死盯着她,指尖又萦绕起紫色的光芒。君山遥自然知道他是动了杀心的。   “来的人是盗跖。他轻功极高,我追不上他。”君山遥亦瞪了回去,“星魂护法这是在怀疑我?”   “你的实力远在盗跖之上,那样一个小毛贼你会追不上?”   “若论实力我十招之内必能杀他,可我们要的是活口,可避免动手就不动手,星魂护法想必也是明白的。”   星魂也并非不懂进退之人,只是他们盘查墨家疑犯不易,到手的线索就这么丢了也着实让自视甚高的星魂恼怒一番。   “在此争论并无益处,我们还是去公子驾前请罪吧。”   如此重要的犯人丢失,扶苏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君山遥手一拱头一垂,在星魂斜后站定。   蒙恬将罪名都揽了下来,此次由他带兵,不仅一无所获还失去了线索,大概从他十四岁从军至今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吧。   此时君山遥便站了出来,既然现在李斯他们对她已经有所怀疑——不管这是真的还是她太敏感——她要做的便是让他们更加信任她。   “蒙将军不必太过自责,此事我也有责任。”君山遥向着扶苏行了一礼,“彼时星魂护法全力对抗盖聂,而蒙将军阵前稳定军心,不料墨家叛逆诡计多端,派出盖聂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真实目的是救走那名犯人。我追踪救走犯人的墨家叛逆,他们熟悉那里的地形,来的人又是轻功极高,我追不上他们,这才致使本次行动有始无终。”   扶苏略一点头,也算是认同了君山遥的话。   不过此次行动至少得到了墨家据点的大致位置,桑海城就那么大,只要加派兵力搜索,就不信找不到。   这次的失败也就暂告一段落,公子扶苏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下次再有失败,两罪并罚。   几人就此告退,君山遥没有和李斯蒙恬寒暄客套,转身就走。   “君庄主留步。”拖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君山遥思索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少年人从她身后走来,站在她面前。   “星魂大人还有何事?”君山遥掐了一个笑容问道。   “本座听说前些年拂水山庄前任庄主惨死在不知名人的手下,全庄上下惨遭屠戮?”   君山遥默了默,当年拂水山庄的案子震惊江湖,直到现在也未查出凶手。只是这桩案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此时星魂当着她的面提起此事又是和用意?   “是。”君山遥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秉着话多必败的原则,能少说便少说。   “那为何全庄上下只剩下了君庄主你?”那人嘴角带着尖酸刻薄的笑意。   君山遥红了眼眶,抽了抽鼻子隐忍着眼泪道:“师傅派我下山历练,出事时我并不在山庄中,因而躲过一劫。只不过师傅与山庄中人就……星魂护法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吧?”   “那倒不是。”星魂负手而立,夜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袍,隐约勾勒出他瘦小的身形。“只是本座听说凶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是的。”   “哦?那么找到了么?”星魂挑了挑眉问。   “我仔细地检查过,没有任何东西缺失……也确实不晓得他们究竟在找什么。”   “哦?如此。”星魂微微侧身将路让了出来,“夜深了,君庄主小心。”   君山遥道谢过后直直向前走去,她不晓得星魂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自然星魂也不晓得她方才的话有几分真假。    ☆、第4章   第四章   经历了昨夜的风波,桑海城中的巡防兵力又有所增加。   君山遥寻思着要去吃点什么,最好是张良说的那位“丁掌柜”开的铺子里的吃食。   放眼望去街上满是行人和做买卖的商贩,热闹得一如往昔。君山遥溜溜达达地走在街上,这几日来压在身上的不快倒是消失殆尽了。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君山遥看见了张良,她笑了笑心说当真是缘分啊缘分。想着便又抬步向前,准备去打招呼。   “张三先生。”   君山遥顿住了步子,这个腔调她熟悉得很——不正是几天前妄图以舌战血洗小圣贤庄的公孙玲珑么?君山遥朝人群中避了避,想等公孙玲珑离开后再上前。   小少年的及时出现将公孙玲珑气得转身便走,君山遥站的远,只依稀听到“胖大妈”三个字。   张良和小少年交谈两句后又进了客栈,君山遥正想着跟着一道进去,却斜眼瞥到公孙玲珑尚未远去的身影。以她那颗七窍玲珑心,刚才只怕是在试探张良。想想也是,怎么有那么巧,张良刚从客栈出来就堪堪遇上公孙玲珑?   如此看来,若是公孙玲珑已在怀疑张良,那就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与张良认识,她想了想,闪身从那间客栈后方的窗户翻了进去。   “什么人!”君山遥刚一落地,便听到前厅的人厉声问道。君山遥也不说话,径直从阴影中走出来,张良看清来者之后讶了讶:“山遥你怎么来了?”   “你你你……你不是那天在小圣贤庄和那群坏人一起的吗……”小少年瞪着她,边喊边退到了张良身后。张良对那个小少年是很宠的,他将小少年带到身前,顺手抚在他头顶上解释说:“君山遥姑娘是我们在帝国内部的重要朋友,我的许多情报都来自她。”   “子房说笑了,昨日我本该早将消息告诉你,可是却被星魂绊住了。好在蒙恬并未找到墨家据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哎呀,原来是朋友啊!”一旁的胖子宽心道。   “山遥,这位便是此前与你提起的丁掌柜。”   君山遥这才打量起眼前的胖子,心说原来这便是那个做菜很好吃的厨子,不错不错。她抬起手一抱拳,毫不客气地道:“久仰了丁掌柜,你做的糕点不错,我很喜欢。”   丁掌柜也不与她推辞,接下了她的赞扬,说道:“要是君姑娘喜欢,往后我再做就是了。”   张良见君山遥的眼睛亮了亮,生怕她暴露了本性,急急将话题扯开:“子明你仔细想想,把黑龙卷宗丢哪里去了。”   君山遥把张良的话细细品了几遍,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黑龙卷宗丢了。   丢丢丢丢丢了?   子明想了片刻“啊呀”一声奔了出去,君山遥见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天色渐暗,喧闹了一日的桑海城终又归于平静。   有间客栈中依旧点着烛火,君山遥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在准备烤山鸡的丁掌柜。张良很有挫败感地与她说:“我还不如一只山鸡好看?”   “这飞醋吃的就很没道理了。”   张良笑了笑,见她回过神来,便问道:“你说你被星魂绊住了是怎么回事?”君山遥将昨天发生的事通通告诉了张良,末了她一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张良自然也发现了她的沉默。   “有件事让我很在意。星魂向我询问了师傅被杀的那件事。”君山遥抬头对上张良的眼睛,眸子中映着的烛光不停跳动。   “他说了什么?”   “他知道有人在找东西。可是当时江湖上得知的我师父的死讯都是由我这里传出去的,而我只是向外宣布了拂水山庄惨遭屠戮一事,并未提及有人来山庄是寻找东西。星魂又如何知道的?”   张良思索片刻,皱着眉道:“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派出的人有问题,二是此事就是阴阳家所为。”   “我确实也曾想过。”君山遥揉着额角道,“可若是当年的事是阴阳家做的,星魂又何必故意提起来引我怀疑呢?”   “话虽如此,却依旧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这件事本该是江湖悬案,若当真要提起也该是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就是阴阳家想要得到那样东西。那时在我师傅手中没得到,而我是我师傅唯一的弟子,他们就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了?”   “不错。”张良边点头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若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山遥你可要小心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君山遥苦笑起来,“自师傅走后,这些事迟早会来的。说真的,这应该是我所期待的。”   张良也晓得依她的性子,别人欠了她一分,她要人偿还十分,因而她必定会对杀害她师傅的凶手赶尽杀绝。只是倘若对手当真是整个阴阳家,那以她之力,又如何对抗呢?   君山遥看出了他的忧虑,探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安慰道:“不必担心,在没有想出万全之策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张良将她揽入怀中,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肩膀,怀中的姑娘鲜少有的红了脸颊。   “你向来知晓分寸,我自然是不担心的。”   姑娘闷闷地说道:“我真怕我想留在你身边不走了。”   “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路,你愿不愿意请我去拂水山庄看看?”   君山遥直起身子看着他:“你本不必……”   “我不是迁就你。”张良笑着打断她,“是你要嫁给我,是你要迁就我。”   君山遥妄图反驳些什么,话未出口便已被人打断:“子明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张良随即松开了君山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张良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丁掌柜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张良当做没有听到一般扯开了话题:“子明能成为墨家巨子,必定有过人之处。”   丁掌柜急的团团转,摸着脑袋来回走了半晌还是不放心,又向君山遥寻求安慰:“山遥姑娘你觉得呢?”   君山遥盯着烛火看了良久,直到眼中快要溢出泪花才抬手揉了揉眼睛,说道:“此时此刻,我们唯有相信他。”   天色蒙蒙亮之时,小少年带着黑龙卷宗回来了。   他郑重地将卷轴交给了张良,张良答应墨家会想办法解读。   “那我们走吧。”君山遥见子明沉迷于烤山鸡,也知自己与这份美食无缘,满脸不高兴地扯着张良的袖子就要走。   张良只得匆匆告辞离去,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客栈。刚出门一步,君山遥堪堪站住了步子道:“子房,你要小心公孙玲珑。”   “嗯?”张良似乎并没有真正了解君山遥的意图,有些疑惑地问:“你该不会是在吃醋?”   “我……?”君山遥心累地盯着他。   张良却笑出了声,摸了摸她的头说:“开玩笑的,我会多加注意的。”    ☆、第5章   第五章   近来桑海城形势急转,本来平静安宁的小城镇一下子成为了军事重镇。   而这些事情的到来也打乱了君山遥原本想要浑水摸鱼的愿望——李斯本是让她来撑撑场子,只是也没想到桑海的形势会转变得这么快,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她也用了起来。   君山遥晃晃悠悠地走在将军府的长廊中,李斯的大概意思是平时也不用她做什么,关键时刻能到就行——然而没有人晓得什么时候会出现所谓的“关键时刻”,因而君山遥每一刻都要保持着警戒。   这对于慵懒了几年的她来说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她昨夜在有间客栈中一夜未眠,现在还能走路已是勉强,方才向扶苏和李斯请示的时候差点眼一闭睡倒在地上,此时她只想找一张床好好睡一觉。   而正当她怀着此意搓着手找空闲的屋子时,迎面走来一个身形看上去极为熟悉的少年。   君山遥暗叫不妙,想要调头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了,少年那句拖着腔调的“君庄主”翩然而至,也将君山遥的睡意驱除了干净。   君山遥站定脚步,星魂此人嚣张跋扈阴晴难定,虽还是个少年,心胸城府却堪比成人。她相信上次星魂向她询问拂水山庄的事情绝不是空穴来风,但她还猜不到他想做什么,或者说阴阳家想做什么,所以她现在处于一个被动的状态。   星魂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剑眉微微挑起,君山遥脑海中闪过“邪魅狷狂”四个字,突然觉得星魂这种邪邪的性子或许很讨某些女孩儿的喜欢。   “本座很可怕么?君庄主怎么见到本座就要逃?”   君山遥心说“逃”这个字用得不是很恰当,于是垂了垂眸子,摆了一个懂事听话的笑,回道:“星魂护法说笑了。”   星魂盯着她,眼神中满是不屑嘲讽,君山遥却还是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两人相互瞪了许久,星魂终于忍不住开口:“李相国安排你来将军府守卫,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上次追捕墨家逃犯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君山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果然还是在记仇。   “是,多谢星魂护法,山遥自当全力为公子和李相国分忧。”说罢也不行礼,绕着星魂便走了过去。   “等一下。”   君山遥的步子愣是被那三个字逼得停住,她压着脾气平静道:“是,星魂护法还有何事?”   “关于炼药之术,你师傅可曾教过你?”   君山遥挑了挑眉头,问道:“不曾,怎么了?”   “我本在想,你既是武法双修,那么法术中的炼药术或许也有涉猎,如今看来,是本座高估你了。”   “我学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东西,炼药的学问倒是没有学过,让星魂护法失望了。告辞。”   这回星魂没再拦她,只邪邪地笑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君山遥一路走一边觉得这个星魂很有问题,上一次他无缘无故问起师傅的事情,这一次又问炼药,他该不会旁敲侧击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消息?可是拂水山庄素来与世隔绝,他在自己身上根本得不到有用的信息……那这么说来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自己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但倘若当真如此,以星魂的城府,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引起自己的怀疑。不过无论如何,先从他调查起来是不会错的。   君山遥顺着长廊拐了个弯,朝着院落深处的住所走去。   夜深人静,将军府中依旧守卫森严。   君山遥偷偷摸摸地趴在屋顶上侍卫们监视的死角处,轻悄悄掀开了一片瓦。她跟踪了星魂几日,却发现每日除了有人通报的事务要他处理外,他就在自己屋子里打坐练气,完全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而且他行事一向滴水不漏,自己根本无法从他身上得到突破。   直到今晚,云中君进了星魂的屋子,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君山遥也不管他们商量的事情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纵身翻上屋顶准备听听壁角。   只见云中君递了个锦盒上去,君山遥的脸几乎贴在了瓦上才看清盒子里盛放的是两颗小药丸——她突然明白过来那日星魂问她会否炼药的原因,只是阴阳家既然有了云中君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还需要自己?   “哦?这便是云中君所炼的长生不老药?”星魂似乎对那两颗药并不感兴趣,甚至都没有抬手接那个锦盒。   云中君在阴阳家中是五长老之一,地位自然在星魂之下,他见星魂不接,只得默默收起盒子,道:“此药是失败之作。”   “你将废品给本座看?”星魂挑了挑眉毛,语气中显然带了些怒火。   “星魂大人息怒。这是最新一批炼出来的药,药方我改良了多次,却始终炼不成。”云中君叹了口气,“这次我把药丸喂给试药的人,不出一刻的功夫,他们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星魂轻哼一声:“云中君为我阴阳家炼药第一人,连你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来找我有什么用?”   “当年神农氏遍尝百草炼制丹药时随身携带的神农鼎,可以炼制出任何想要的药物,若是能得到此物,长生不老药想必也不是难事。”   神农鼎?君山遥自然听说过这件上古传说中的神器,只是这样的东西,真的存在于人间吗?   “神农鼎在许多年前便已失去踪迹,要找到它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阴阳家不惜代价找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找到。”   君山遥愣了愣,按星魂的意思,阴阳家找神农鼎找了很多年了,而且仍然没有找到。她深吸了口气,继续听下去。   “原本得到神农鼎确切位置的消息,东皇阁下派了大批人手过去,却无功而返。”   “神农鼎既是神器,必定会有人看管,这世上除了我们,就还剩下那个人知道它的所在了。”   云中君神色一凛,问道:“星魂大人可知晓那人是谁?”   星魂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云中君附耳过去,君山遥自知是得不到这项情报,也怕在上面待久了被人发现,便轻轻跃下了屋顶。   阴阳家多年之前派人寻找神农鼎至今无果,而他们又曾得到过确切的消息,派过人去找,且是无功而返……这听着为何如此熟悉?   突然之间她心中一凉,脑内仿佛被什么东西穿透一般。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为何如此熟悉……这便是她在拂水山庄中经历的事情啊!   她当时与张良说过,他们找到拂水山庄来就说明他们已经确定了东西就在山庄中,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找到,这正暗和了阴阳家得到确切位置却没有找到……如此说来她和张良的怀疑没有错,当年屠戮山庄杀害她师傅的凶手就是阴阳家!   满腔的怒火夹杂着当年见到师傅尸体时的无力感一道袭上心头,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对于仇人,她想过无数种残忍的报复方式,她也想过万一仇人是阴阳家她该如何报仇。只是此时此刻,当真相大白之时,她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阴阳家的强大,绝对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的。   既然星魂知道内情,那想必他会以为自己知晓神农鼎的所在,很有可能会利用自己去寻找神农鼎。那么自己可以将计就计,先去寻找神农鼎,至少在寻找的过程中阴阳家不会对自己出手,甚至还会保护自己,剩下的事情就在寻找神农鼎的过程中慢慢考虑。    ☆、第6章   第六章   君山遥发现将军府中有一幢楼十分瞩目。   那座楼远高于将军府中的其他建筑,四面只有一扇门,也很少有窗,门是一直锁着的,周围布防的巡逻士兵比别处更加多。   以君山遥多年的经验来说,这座楼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至于是什么重要东西,需要特地为之造一座楼,以君山遥多年的经验……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要紧,她的脑袋素来好使,她可以猜。   那座楼是在她听说黑龙卷宗来到桑海之后才被严密守护的,而据张良所言,黑龙卷宗使用了密语术加密,如果没有特定的道具来解读,就算是扶苏也不会晓得黑龙卷宗上写了什么。现在黑龙卷宗被偷,帝国机密有被泄露的危机,但是即便得到卷宗打开机关,没有那样东西他们也无法得知其中内容,所以——只要守住用来解读黑龙卷宗的那样东西,就还是能够避免墨家得知机密。   君山遥笑了笑,心说虽然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这么重要的情报还是需要确定一下才能传递给张良。如此想着便提气掠上了楼顶。   整座楼是中空的,从楼顶的窗户向下看可以看到最下面的一张桌子上立着一只长相奇特的盘子。盘子?君山遥摸着下巴想了想,她倒是听师傅提起过阴阳家独创的一种密语术叫做“千机”,是需要一只特制的密码铜盘才能解读。如此一来就简单了,只要偷到这个铜盘,就能解决黑龙卷宗的问题了。   “铃铛?”就在君山遥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楼内悬挂着的铃铛,这些铃铛仿佛是被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悬挂在空中。   看不见的线?君山遥眯了眯眼。果然……楼中从上至下遍布了无数条极细的红色丝线。“竟然是西域的血蚕丝。”血蚕丝极细却又极其锋利,能在瞬间将人的头颅割下,此物非肉眼可见,君山遥自小修炼法术体质异于常人,也只能看到个大概。   她不敢在楼上待太长的时间,避开了巡逻士兵的目光巡逻士兵的目光暗自溜了回去。   君山遥约张良在小圣贤庄附近的一间空屋子里见面。她开门见山道:“是千机密语术。”   张良显然也是知道她所说的“千机密语术”指的是这次黑龙卷宗使用的加密方法。他略一点头,问道:“又该如何破解?”   君山遥详细地将她这几日来打听到的关于千机楼的消息都告诉了张良,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搜集情报的一把好手,连张良都要自愧不如。君山遥说到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敲脑门,道:“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有辆马车停在贴有通缉悬赏令的木板前,车里的人和公孙玲珑不知在交谈什么。看身形模样,像极了你们儒家的掌门。”   张良默了默,他背着大师兄私自收留那两个少年的事情迟早会被发现,只是他没想到会那么突然。但他倒不怕此事败露,他怕会连累颜路。   “车到山前必有路,伏念先生虽是掌门,可你们儒家不还有能够压制他的人么?”君山遥勾着嘴角露出坏笑,和当年在韩国时一模一样——精明中透露着狡猾,像一只狐狸。   张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让你操心了。话说回来,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君山遥张了张口,她本也在想如何与张良提此事,不料张良却先问了。   “如何?该不会你已经查出了凶手?”张良也看出了她的犹豫,想必她是知道了什么。   君山遥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张良惊讶了,他本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内很难有明确的结论,但是君山遥的点头将此事确认了下来。   君山遥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向张良讲了。末了张良总结道:“若不是机缘巧合,也不会这么快知道真相。只是这神农鼎该是农家圣物,又怎么会在拂水山庄?莫不是拂水山庄与农家有什么牵连?”   “牵连倒是没有的。我们拂水山庄第一任庄主本是方士一门的当家人,因为不想遭受战乱而避世居住在吴越之地的浮戏山中,建造了拂水山庄。”君山遥继续托着下巴,“方士一门是这片土地上最早修习法术的,比道家还要早了几百年,传说那位当家人还受到过上古神族的指点,与神族关系非同一般。因而我猜测,方士一门很有可能是答应了神族的条件,世代守护神器的。”   “可你师傅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这些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一定是方士一门最大的秘密,不到我正是继任庄主,师傅是不会告诉我的。”   “还有一件事。”   君山遥顿了顿:“嗯?”   “那天李斯找过我,问了我关于苍龙七宿的事。”   “什么!”君山遥猛地抬眼看向张良,“他在调查此事?”   张良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从前韩非在的时候也曾想要破解这个秘密,但他后来身陷囹圄,不久辞世,我们便再没有机会接触这个秘密了。”   “撼动天下的力量……李斯不可能不动心。”君山遥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只是这个秘密唯有七国继承人才能解开,李斯又怎么可能?”   张良提醒她道:“你可别忘了,李斯手下还有一个阴阳家。”   “说起来,阴阳家手里有个很特别的小姑娘,月神整天看护着,宝贝的不得了。”君山遥转着眼珠回忆了一番,“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却不似孩子那般灵动,眼神也是死气沉沉的。对了,应该是叫姬如千泷。”   “姬氏?”   “你是说,燕国王族?”君山遥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下巴——这是她陷入沉思时必然会做的一个动作。据君山遥自己解释,这样思考显得更加专业。   “暂且也无法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李斯那天向我询问,却并未得到结果,谈话中他还提到了韩非,只怕他真正想问的人是韩非而不是我。”   “韩非当初出使秦国,却死在了秦国地牢内。若是李斯有意调查苍龙七宿之事,绝不可能杀了他。而且据说他是中了阴阳家的咒印才死去的,那么阴阳家又是为了什么才杀了他?”   “或许,正是因为他知道那个秘密。”张良皱起眉推测道,“时间不早了,你若再不回去只怕会引起怀疑。”   “嗯。”君山遥说着便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神情,“伏念那边我就不替你操心了,我这边的事你也放下心来。罗网也来了桑海城,李斯会找上你,也就是说,你已经被罗网盯上了。”   两人在山间小道上道了别,君山遥看着张良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才转头离去。   走在桑海城的街道上,君山遥有一种感觉,而今桑海城虽是热闹繁华,但所有蠢蠢欲动的黑暗都隐藏在人们目所不能及的角落里,正在准备酝酿起一场腥风血雨。    ☆、第7章   第七章   君山遥本来正思考着找个借口向李斯告个假回拂水山庄去查查关于神农鼎的线索,不过她的借口尚未想好,千机楼就遭了贼。   她当即被派去保护扶苏,半步都离开不得。   三天后她得到消息,说是墨家已经解开了黑龙卷宗,上面所要传达的消息便是,秦始皇要东巡。消息上面又说,蜃楼起航之日便是始皇到达桑海城之时。   蜃楼是阴阳家为了去海上仙山给秦始皇求取长生不老药而建造的。且不说那三座仙山是否存在,就算当真存在,阴阳家的人去了,人家神仙就真的给你了吗?   君山遥边走边想,一路去了星魂的住处。   星魂突然说有急事要叫她过去,君山遥就不明白了,偌大的阴阳家中难道还却供他差遣的人手不成?   “星魂护法。”君山遥站定,歪着头看星魂。   也不知星魂看什么看的那么入迷,君山遥叫了几次,他才从书卷中抬起眸子,瞥了君山遥一眼淡淡道:“来了。”   君山遥默默站在那里等着星魂继续说下去。说起来她也是李斯请来的人,地位不应该在星魂之下,但是星魂完全就是一副“你是我属下你得听我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君山遥继续沉默地站着。   星魂一改从前拐弯抹角话中带话的风格,想必的确是件急事:“我们需要你去为阴阳家取一株草药。此药名为祝余。”   《山海经》中有云,南山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   沉默了半晌,君山遥终于抬了抬眼皮问。   “为何是我?”   星魂依旧盯着书卷在读,丝毫没有要抬眼看君山遥的意思,只淡淡道:“我手里有你想要的线索。”   君山遥浑身一怔,她想要的线索?她想要的无非就是当年拂水山庄遭到屠戮的线索,而她已经基本确定了凶手就是阴阳家,星魂要用线索和她交换那就说明星魂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查到了凶手,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件好事。阴阳家对自己并不知根知底,很有可能会以为自己是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人,这在很大程度上帮了她的忙,她可以顺着阴阳家给她布的局往下走,到最后再向他们展示一下自己扮猪吃老虎的出神入化的演技。   “星魂护法莫非晓得杀我师傅的凶手是何人?”   “这倒是不知。江湖悬案,我阴阳家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破解。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你师傅为什么而死。这个答案就需要你用祝余草来换了。”   君山遥略一沉吟,她也已经知道阴阳家是冲着神农鼎去的,而她对神农鼎一无所知,若是阴阳家能告诉她关于神农鼎的别的线索,那这笔买卖姑且算是划得来的。不过她不明白,既然他们是去仙山给嬴政求取仙丹,那为何当日她听到星魂与云中君的交谈,是在讨论炼制“长生不老药”?   “如何?君庄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星魂虽是这么问着,但君山遥也知道自己没有“不答应”这一条选择。于是便点了点头,说了句:“那此事便如此定下来了,还希望祝余仙草到星魂护法手中时,护法能把我想要的告诉我。”   君山遥拾掇拾掇便上了路。   招摇山在西海边,路途十分遥远,君山遥思量一二,觉得若是骑着马去,马都能跑死好几匹,时间又极为漫长,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于是她在地上摆了个阵法,采用了方士一门独有的五行遁法中的土遁一路灰头土脸地遁去了西海。   君山遥从泥土中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满脸上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的人生疑问。   眼见着面前长了几棵像模像样的桂树,君山遥就晓得自己应该没有来错地方,此地就算不是山山脉,也离它不远了。她在山脚下摆上了阵法——山中有仙草,那必定会有神兽守护,而若是在神兽所能触及到的范围内摆阵法无异于彻底暴露自己。   君山遥画完最后一笔后丢掉了随手捡来的树枝,拍了拍满是泥泞的手,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她一向是有先见之明的人,既然山上有神兽,而凭借人力是绝对无法战胜神兽的,况且她此行的目的是偷草药,不与神兽发生冲突当然最好,一旦发生冲突,她就能冲下山躲进自己的阵法里逃走。   如此想着她紧了紧背在身上的小包袱,向着山上走去。   招摇山是山之首,也就是在山山脉的最西面,临着西海。依《山海经》上讲的,招摇山上多是金银玉石,祝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那都是上古时期的事情了,而今上千年过去,金玉早已被人搬空,而祝余草也只剩下被神兽守护者的最后一株了。   君山遥小心翼翼地走着,她突然想到走之前也没有和张良打个招呼,好像她已经习惯了不告而别一样。或许是她觉得,那个人始终会在原地等着自己,但万一哪天,他不想等了呢?   自己大概是任性且不讲道理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性子里面最倔强的那部分还是没有改。只是她不改,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改。   但她遇上张良至少是幸运的。当初那个少年在遭遇了巨大的国事变动之后依旧能保持一颗意气风发的心,这让君山遥很高兴。   她上一次离开的时候,紫女曾经想留住她,可是她硬着脖子抛下那些话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纵然她知道张良就在屏风后面。她向往的是山河人间的自由,家国天下的热血无法打动她。   君山遥扶着一株参天巨木喘了两口气,微微笑起来,若回当初再选一次,她依旧不做别的选择——人生并不是只有爱情,许多事情比个人的爱恨更重要。   山顶之上突如其来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君山遥愣了愣,这山上难不成还有婴孩?可是她离山顶还有不少的距离,就算婴孩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她也不应该听到哭声啊。   婴儿……婴儿……   “狍鸮?”君山遥猛地明白过来。   《山海经·北山经》中记载: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狍鸮便是人们常说的神兽饕餮,只是钩吾之山本该在河东、雁门郡一带,而招摇山在象郡、桂林郡内,相差的还挺远。君山遥摸了摸鼻子,心说自己只是来采个草都能遇上这么厉害的神兽,该说自己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好呢?   正面硬碰硬的打绝对不是上策,因而君山遥准备在这里等待时机的出现——就算是神兽,天黑也总要睡觉的吧!   这样想着,君山遥从包袱里摸出了一袋子糕点,正准备吃的时候却愣住了——因土遁术的缘故,本来像模像样的糕点被挤的七零八落,毫无视觉享受可言。君山遥是个对食物有着强大执念的人,见到糕点竟然因为自己的一朝不慎变成了难以入眼的模样,登时便怒从胆边生。   更可气的是,就算她此时有冲天的怒火,身边也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她突然开始想念张良,至少有他在,自己可以想方设法地把责任推卸到张良身上,再理所当然地责怪他一番。   君山遥懊恼地挠了挠头,心说遇上饕餮也就算了,大战之前竟都不能饱餐一顿,自己的人生当真是个悲剧啊。她极为郁闷地抬头望天,天空中几缕浮云聚合又离散,无情地预示着世人的相聚与分离。   君山遥叹了口气,翻身上了树枝,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等待夜晚的到临。    ☆、第8章   第八章   君山遥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瞎了,今夜虽是月明星稀,但山上的树木太过繁茂,将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君山遥从包中摸出火折,捏了个火诀点上了。   她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一路飞快地冲着山顶奔去。越向上走树木越稀疏,冷冷地月光透过枝叶打在身上,给本就挺拔干练的姑娘镀上了一层白霜。快到山顶处有一个洞穴,里面传出阵阵呼噜声,君山遥猜测这里大概就是狍鸮的住处,这家伙果然贪吃又贪睡。她灭了火折就朝洞穴走去,那个洞并不深,站在外面就能依稀看到里面的情况——最里面躺着一只羊身人面的奇异野兽,趴在一块石头上睡的正香,在他不远处有一株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草,看着像是株韭菜,上面开了朵蓝色的花。   君山遥有点兴奋,只要采到那颗草,再用山下的阵法遁回去,她就功德圆满了。想着便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往山洞里走。狍鸮的呼噜声极大,吵的君山遥有些头疼,若不是因为他是神兽自己打不过他,君山遥真的很想把他砍了给丁掌柜做食材。   进入山洞的路十分顺利,君山遥暗搓搓地把那颗祝余连根挖了出来,又暗搓搓地把它用帕子包好揣进怀里,心中暗暗长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再次经过狍鸮的时候,那只神兽却好死不死地翻了个身,长长的羊角顶到了君山遥的膝弯处,君山遥猝不及防地就要跪倒,不料那狍鸮又挪了挪身子,羊角在她的小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温热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她本来呈半蹲的姿态已经快要稳住身形,谁知又被捅了条件反射的神经,君山遥扑倒在了狍鸮身上。   完了……   她默默地想着,转头向狍鸮的脸看去,想看看它有没有醒过来,看了半晌才记起来狍鸮的眼睛根本不在脸上而在腋下。当即又只能转头。   那只睡眼朦胧的眼睛正将自己望着,眨巴了两下似乎也没弄清楚为什么会有个人在自己身上,但是神兽不在乎这个,他又眨了眨眼,眼中透露出一种别样的光芒。君山遥抖了抖,她知道狍鸮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和往常自己见到美食的时候一模一样。看样子他是把自己当做送上门的宵夜了。   君山遥吞了口口水猛地从狍鸮身上爬起来,用惊恐的目光回应了他的期待,然后——转身便跑。   狍鸮自然是不能放过就要到嘴边的美食,长啸一声后从洞里钻出,追着君山遥一路往山下跑去。   君山遥身形小巧步伐轻盈,在树木的遮蔽下很快便失去了踪迹。但是狍鸮是一等一的食客,光靠鼻子都能嗅出君山遥在哪儿、离自己有多远,何况他体型高大,一步迈出去是常人的几倍,是以他很快就追上了他的食物。   见狍鸮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君山遥欲哭无泪,心想这次要是真被狍鸮吃了,自己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阴阳家,如此想着她手腕一翻,对着身后的树木就是一掌。她这一掌是带了内力的,隔空震断了好几棵大树。虽然不能完全挡住狍鸮,但至少能拖延一会儿。不料那狍鸮虽然高大但十分灵活,跳跃间躲过了几棵书,实在躲不过的便一脚劈下去,树干瞬间断成两截。   君山遥郁卒,自己奋力给对方制造的障碍在对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果然人类是无比渺小的,别说与天作对了,就算是想躲个神兽都是不大现实的。   狍鸮显然是厌烦了这种追捕游戏,他只是想美美地吃个宵夜再接着睡他的回笼觉,不料这个宵夜十分地不配合,能被他狍鸮大爷、神兽饕餮吃掉是凡人的荣幸,他真是不明白,这样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这个人类却不接受呢?   他伸出了长而尖的爪子,准备把宵夜一把抓住。君山遥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猎猎掌风,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去,对着狍鸮的爪子便是隔空一掌,那一掌凌厉干脆,带着满满的杀意,甚至把狍鸮都震住了。   趁着他还在愣神的当口,君山遥急急忙忙往山下跑。狍鸮亦是十分恼怒,迈着步子追赶而上。一路跑到距离山脚还有二十来步的时候,君山遥掐着法诀准备发动阵法,却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接着便觉得有液体满满浸湿了自己的衣服。   ——狍鸮愤怒之下胡乱抓时抓破了她后背的皮肉。   她疼得一哆嗦,加之方才腿上受的伤,竟是生生跪倒在地上。山路上的坡度加之下山的惯性使得君山遥觉得自己的膝盖可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此时狍鸮倒是不着急了,想必也是知道他的宵夜没跑了,兴奋之下现出了人形,一头微微带卷的长发中竖着两只羊角,面容倒也算得上英武。他缓缓走过来,掐着君山遥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君山遥握着他的手臂,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喘不上气。   “跑啊,怎么不跑了?”狍鸮坏坏地笑着问。   君山遥用眼白看了他一眼。   “早点束手就擒也省得伤这么惨,现在你的味道可大不如从前咯。”   君山遥继续翻白眼。   狍鸮伸出另一只爪子,用指甲轻轻抚着君山遥的脸:“我该从哪里吃起呢?”   “你确定你要吃我?”君山遥突然问。   狍鸮不屑地哼了一声:“死到临头可别再耍什么把戏了,今天我吃定了。”   “只怕是我耍了把戏你都不知道吧。”君山遥费力地勾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听说你是守护祝余草的?天地间仅存的祝余草。”   狍鸮面露凶光:“你什么意思?”   “若是仙草失窃,你说九天之上会不会怪罪?”   “你!你偷了仙草!”   “是啊。”君山遥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一团帕子抖了抖,“就在这里。我可是连根拔的,现在拿到手把它种回去还有机会活过来哦。”   狍鸮死死盯着君山遥手里那株植物,满脸都是恨不得对君山遥扒皮吃肉的神情。他不敢伸手去抢夺,怕伤害了仙草,就再也救不活了。   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突然亮起了蓝色的光芒,狍鸮见君山遥没来由地一笑,下一刻便见那块帕子连着那祝余草一同向自己身后飞了出去。狍鸮吓的一颤,抓着君山遥脖子的手松了松,君山遥趁此机会用力挣脱了束缚,忍着浑身的痛猛地冲向她早已设下并且启动的阵法之中。   狍鸮三步并着两步追上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小姑娘冲他挥了挥手便消失在了泥土里。   遁法将君山遥一路送回了小圣贤庄。   她刚从土里钻出来就翻了个墙跌跌撞撞往张良的住处跑,被狍鸮追着跑了小半晚上,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背上和腿上的伤口结了痂,但她还是觉得疼的不得了。   迎面走来的人倒是有点眼熟,君山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脑子才反应过来那是儒家的二当家颜路。颜路应该也是见着她的狼狈模样了,急急上前想要询问她的情况。君山遥本来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回张良的住处,现在见到了熟人,那一口气也松懈下来,顿时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第9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像可能大概也许算得上是发糖了吧   第九章   颜路有些郁闷地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姑娘。   他自幼遵循儒家礼法,非礼勿视,而现在一个小姑娘直直倒在自己面前,眼看着她身上有伤需要救治,可是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把她弄回屋子里。叫人吧,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小姑娘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不叫人吧,自己把她抱回去似乎……更为不妥。   颜路兀自纠结着。   不过好在张良及时出现,他本是准备早起从后门偷偷溜走去有间客栈见一见丁掌柜,没想到就看见了自家二师兄站在路边低着头沉思,他加快了脚步走到颜路身边。   随后他就愣住了。   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家的宝贝姑娘君山遥。   “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   颜路摇了摇头,道:“君姑娘受了重伤,怕是失血过多昏迷了。子房你来了正好,替我将她抱回去。”   张良略一点头,俯身抱起君山遥,与颜路一前一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颜路替君山遥把了把脉,松了口气道:“所幸只是些皮外伤,修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   张良亦是放下心来,帮着颜路给君山遥上药。   “说起来这两日确实没有君姑娘的消息,如今她却满身是伤的回来,子房你可晓得她是做什么去了?”两人将君山遥安顿下来,颜路一边整理着药箱一边问道。张良也是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这般模样我也算是习惯了,她这次自然也没有和我说过。”   “如此。”颜路温和地笑,“世上也还有让子房无能为力的人,君姑娘算得上是你命中的魔星了吧。”   张良笑了笑,脸上却泛起了些许的红晕:“师兄别再嘲笑子房了。”   君山遥睡得迷迷糊糊,她觉得自己的四肢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膝盖尤其是疼痛难忍,心想师傅罚她练功罚的也太狠了点,正想嘟嘟囔囔抱怨两句的时候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师傅了。   嗯……那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是为什么来着?   君山遥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被子裹起来,裹成了一个蚕蛹。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说的好像是“别装睡了”。君山遥心下一慌,暗暗道是谁拆穿了自己的把戏,她当要睁眼会一会这个恶贼。   如此想着便睁开了眼,那人笑意盈盈地将自己看着。君山遥见到这个笑容后打了个寒颤,自然也清醒过来,这几日的事情纷纷回想起来,她猛地缩进了被窝中。   “这时候晓得不好意思了?早一点告诉我不就没这些事了?”外面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入君山遥耳中,君山遥又颤了颤。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她在被子中闷闷地开口。   外面的声音不依不饶:“错在哪了?”似乎君山遥不说出个所以然,他今天就不会放过她。   君山遥在被窝中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服了软,何况这件事她本就有错在先。   “往后再离开,我一定告诉你。”   “出来。”短短两字中听不出对方的情绪,君山遥怕他在生气,也不敢钻出来,怯怯地问:“做什么?”   张良话中的笑意却再也崩不住:“给你准备了吃的,不吃我端走了。”   “吃!”她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随手就撩开了被子探出脑袋。   俊朗的男子垂着眸子看她,一双凤眼中满是笑意。君山遥坐起身来,对了对手指,冲着他嘿嘿一笑。张良对她是真的没有办法,抬手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呀。”君山遥吐了吐舌头。   “这次又是去做什么了?”   君山遥将去招摇山采草药、遇上神兽的事情和张良讲了,末了她从怀里摸出一块和在山上丢掉的一模一样的帕子,坏笑道:“狍鸮也是急了,竟没看出来我扔出去的那棵是随手在山上挖的野草,他分了神,我也就逃回来了。”   “当真是凶险异常,若非你的法术精湛脑子又好使,只怕……”   “哈哈……”君山遥笑着将祝余草揣回衣服里,“若不是为了换回情报,我也不至于这么拼命。”   张良默了默,算是勉强接受了她这个理由。片刻后又问:“阴阳家用什么情报换祝余草?”“我猜大概是神农鼎。”君山遥托着下巴思量,“关于神农鼎的情报,阴阳家知道的应该不会比我多。”   说着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张良有些讶异:“你这是做什么?”“我要走了,在阴阳家眼里我是急着要情报、半分拖延不得的,就算是骨头断了,也要拖着伤残之躯知道了情报之后再做修养。”张良略一点头:“也是。不过好在你虽伤的不轻,但都是皮肉伤,没有动及筋骨,师兄已经给你上了药,多修养一段时日就会好的。”   “嗯。”君山遥来回看了看腿上绑的纱布,觉得还算满意,“伤势不大,疼却是真的。”   张良听罢坐到床边将她搂在怀里:“看着都疼,真不晓得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君山遥把祝余草交到星魂面前的时候星魂依旧在看着书卷。   “不错,不愧是担得起拂水山庄庄主的人。”星魂接过祝余草把玩片刻,确认了是真的仙草之后,才慢悠悠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布帛:“你要的情报都在这里。”   君山遥接了过来却并没有立即展开,她思忖片刻又抬眼看着星魂。   “怎么,不打开看看?”星魂邪邪地笑着问。君山遥不紧不慢地道:“都已经到手了,也不在乎这么片刻了。不知护法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我同为帝国效力,没有高下之分,怎么敢吩咐君庄主?”嘴上虽这么说着,脸上的神色却是满满的不屑。“如此。”君山遥颔首,“那——我便先告辞了。”   她急急回了小圣贤庄,张良正在授课,她偷偷溜进屋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摊开了布帛。   如她所料,星魂给她的情报果然是神农鼎,而且也只是局限在君山遥所知的范围内。君山遥有些失望地将布帛抛在一边,心中思索着这件事。   只怕她必须要回一趟拂水山庄了。这件事的起始在山庄,要解决事情必须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只是她在山庄这么多年,山庄的每一处地方她都清楚,却从未听说过哪个地方藏着上古神器,而且以阴阳家的本事与洞察力,若是神农鼎真的在山庄中,他们不会找不到的——如此说来,莫不是神农鼎不在山庄中?拂水山庄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埋藏神器之地另有所在?   但若是她的猜想成立,那么此事就更加难办了。她师傅逝去得突然,还没来得及把山庄中的事务交接给她,从前君白叶为了保护她才不告诉她的秘密却成了她现在最大的阻碍。她也想过要招魂向师傅询问,但这是对她师傅的大不敬,那时候她没胆量;现在有胆量了,但她师傅大概早已投胎去了。   正在走神的当口,张良授完剑术课回来了。他见君山遥满脸苦恼的盘腿坐在地上,便猜到是阴阳家给的情报不够详细,张良走上前在姑娘的身边坐下,问道:“如何?”君山遥愁眉苦脸的对着手指:“我要回拂水山庄。”   “哦?”   君山遥指了指那张布帛说道:“阴阳家既然已经把消息给我了,意思就很清楚了。他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急着要找到神农鼎,而能找到神农鼎的也只剩下我。拖个一天两天不要紧,我怕拖的久了他们会对我身边的人不利。”   “好。”张良凑上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和你一起去。”    ☆、第10章   第十章   于是回拂水山庄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君山遥去李斯那里好说歹说,又是晓之以理又是动之以情,才说服李斯放自己回了拂水山庄。   张良那边也将事情处理完毕,交待了盖聂卫庄、逍遥子高渐离兵分两路调查神农令之事,便也拾掇一二跟着君山遥去了吴越之地。   浮戏山离桑海城并不是十分遥远,两人纵马飞驰,赶了三天的路就到了。   拂水山庄地处偏僻,不是寻常人能找寻的到的。君山遥牵着马走在前面带路,想着上回李斯来找自己的情景,不由佩服起李斯的情报能力。也是,有帝国最善于搜集情报的罗网在手,天下还有什么消息是他得不到的?   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两人见到了拂水山庄还算得上气派的大门。张良上前两步站到了君山遥身边,笑道:“我终于明白你们拂水山庄为何避世至今了。”   君山遥斜眼看他:“你说为什么?”   “出山入山的路途如此漫长,若是我,我也会懒得走出去的。”   君山遥点了点头,觉得张良说的不错,但是又想了片刻,感觉到了他的话中有话,怒道:“你这是在说我懒?”   张良笑:“不敢不敢。”君山遥听罢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敢的。   “既然到了,我们就进去说话吧。”   君山遥与张良甫一进入山庄,正在清扫院落的女弟子见到他二人先是惊了一惊,随后惊喜道:“师傅!”看了看张良又疑惑道:“这位是……”   事实上君山遥也没有想好怎么和弟子们解释自己和张良的关系,若说是故友未免太生疏,但若要说别的,总不能说是“我二人两情相悦只是尚未拜过天地”这样的话,是以当弟子问起来的时候,君山遥有些纠结。   身旁张良微笑着看她,只是她觉得这微笑中带了些看笑话的意思,于是君山遥默默把这笔仇记下了。   君山遥想了一会儿,笃定道:“他是你师娘。”   张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君山遥得意地看着他,挑了挑眉梢。这是她的地盘,自然应该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自家弟子还呆愣着,君山遥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也没做什么解释,只回头看了张良一眼,示意他跟上来。   “你家弟子还真是……”“可爱”二字尚未出口便被姑娘打断:“你要是敢打我徒弟的主意,我就打断你的腿。”说话间还向他挥了挥拳头。张良故意误解了她的意思:“又吃醋?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君山遥最受不了他说自己吃醋,她是这样的人吗?那显然不是啊。   君山遥的内心戏是十分丰富的,而她脸上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张良捏了捏她的脸,笑说:“好了好了,不与你开玩笑了。”   君山遥和张良刚在大堂里坐定,便有弟子上来奉茶,那弟子也是个灵秀的丫头,见了张良竟噗嗤笑了出来,知道失态后小姑娘急急将茶放下,掩着嘴角就要走。   “你……等等。”君山遥叫住了她。   “师傅。”小姑娘转过身来,依旧是在憋笑。   君山遥问:“你笑什么?”小姑娘又瞧了张良一眼,不回答。君山遥见状,炸了毛:“别看他!看我!”小姑娘这才正了正色,道:“方才师姐与我说师傅带了个美人回来说是我们的师娘。师姐还说,她觉得师傅和师娘极为登对。”   “登……登对?”君山遥瞪了瞪眼,“我……我和他?”   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君山遥彻底没辙了,虚趴在桌上做颓废状,而张良此刻好死不死地开了口:“你们拂水山庄弟子的眼力倒是极好的。”君山遥没理他,摆摆手示意小姑娘可以走了。   “阿遥。”待那姑娘走远,张良捏着君山遥的脸颊轻轻唤道。   “你别理我。”君山遥郁闷道,郁闷了片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顿时竖了起来,“我们此行是来找神农鼎线索的,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张良松开了手,缓缓呷了口茶道:“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我这不是被你带着跑了吗!   见到君山遥愤愤然的模样,张良突然笑出了声:“现在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从前在韩国。虽是参与到了韩非的局中,却还是有悠哉的日子的。”   “你去小圣贤庄,一来是韩非与荀子的关系,可以保你周全;二来,大概也是你想在乱世之中偷得些许闲暇的时光吧。”   “毕竟是不一样的。”那时韩非、卫庄、紫女都在,他看着流沙一步步走向成熟,一点点贯彻“天地之法执行不怠”的信念,仿佛真的能够看到一个全新的韩国。只是他想不到,旧都新郑被攻破,韩非也身死秦国,所有光明的、美好的向往在一夕之间崩塌。   “别想了。”君山遥抬手覆在那人的额头上,她的手掌上有常年练剑留下的硬茧,与寻常女子的温软素手极为不同。张良笑了笑,将她的手从自己额头上取下握在自己手中,道:“是啊,不想了。因为幸好你还在。”   君山遥不太擅长早起。从前天不亮时就起床完全是为了练习剑法与法术,后来她答应卫庄的邀请去了韩国,因为行动的不规律没睡上几天好觉,直至后来回了拂水山庄,她才有机会赖一赖床。   而她被李斯请去桑海后又要调查线索又要装模作样护卫扶苏等人安全,睡眠显然已经严重不足,前两日她竟惊讶发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黑眼圈又出现在了眼眶下方。   是以回拂水山庄的第一日她便决定要睡个懒觉,无论现在的情况多么紧急。   “师傅师傅,这么晚了还不起吗?”   君山遥翻了个身。   “师傅若再不起,弟子便要动手了。”   君山遥纹丝不动,心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和我动手。   那弟子等了一会儿,见自家师傅依旧是死皮赖脸不起床,二话不说直接掀了君山遥的被子。山中的天气一向比外面要冷一些,只着单衣暴露在料峭春寒中的君山遥哆嗦着打了个喷嚏,完全地清醒了过来。   站在自己床边的是嫡传弟子君清嘉,君山遥疑惑,平日里温温婉婉的一个小姑娘今日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君山遥眼角一沉,摆出一副生气的姿态:“你是怎么回事?不怕我罚你吗?”   君清嘉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掩着嘴笑起来:“张先生说的果真没错。”   “啊?”   君清嘉见状继续道:“方才张先生与我说,若是师傅不起来就要我掀被子,说是一切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君山遥沉默了,她觉得自从踏入拂水山庄的那一刻起,不是她的脑子坏了,就是张良的脑子不好使了,要不然张良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戏弄她,还是鼓动自家弟子来戏弄她!   她一言不发地穿衣服、扎马尾、洗漱干净,末了将君清嘉支出去,自己溜溜达达去了后院——她一向在那里吃早饭。   院中梨花开得正盛,树影飘摇斑驳,落在树下那人身上,透露几分清幽淡薄之感。   君山遥嫌桃花太艳,杏花太娇,于是便选了梨树栽下。况且梨树还有离别之意,预示着人生本就不圆满,处处都是悲欢离合。   那人笑着向她招手:“阿遥,你过来。”   君山遥有些恍惚,仿佛是回到了从前,她师傅在树下冲她笑着,让她快些过去。她提步走了上去,坐到那人身边,扫了一眼桌上的清粥与小菜,道:“你等了我多久了?”   “也就半个时辰吧。”张良笑着放下书卷,替她盛了一碗粥。君山遥接过来喝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是你让清嘉来叫我的?”   张良点了点头,脸上一派毫无愧疚的笑意。   君山遥郁卒。    ☆、第11章   第十一章   张良在拂水山庄住的这几日,君山遥日日都要脸红无语上许多回。她从前没觉得这个妖孽是这样的腹黑不要脸,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从前都是她瞎了眼,识人不善啊不善。   她趴在水榭的栏杆上看着池子里的鱼游来游去,身后堆着半人高的竹简。她对神农鼎的了解十分局限,她觉得既然方士一门是守护神农鼎的,那么拂水山庄中应该有不少和神农鼎相关的资料,是以她命人将山庄中所有典籍都整理了出来。不过她在山庄这么多年,庄中的书籍该看的也都看过了,说到底还是教授剑法术法的占了大多数,只是她不死心,生怕自己从前遗漏了什么,现在要再翻一遍。   自然这样工程浩大的事,君山遥是不愿意一个人做的,而这样的秘密也是暂时不能让徒弟们晓得的,是以张良就顺其自然地被迫揽下了这件苦差。   于是便有了现在极具反差色彩的局面:君山遥清闲到百无聊赖,而张良却繁忙到焦头烂额。   君山遥贴心地给张良倒了杯茶,也随手抓了卷书翻看。她现在可以说是十分焦虑的,她确实不晓得神农鼎究竟在哪里,君白叶对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唯有这件事却从未向她提过。君山遥在书堆中扒拉了两下,郁闷地倒了进去。   “阿遥。”张良无奈地抬起眼。   君山遥正了正色,迅速地坐端正了,道:“查得如何?”   闻言张良摇着头叹了口气,嗔怪道:“毫无进展。你在拂水山庄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又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查到线索呢?”   “也是。”君山遥摸了摸下巴,“我在想,这么重要的事情,第一任庄主前辈真的会记录后流传下来吗?万一是口口相传的该怎么办?”   “我觉得不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避免遇到前任庄主这样尚未来得及交待就过世的情况,必定是会有记录流传下来。我想它应该被藏在了极为隐蔽的地方……”   君山遥摇着头打断张良:“我在山庄将近二十年,对山庄一清二楚,对于我来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秘密。”   “可是结合神农鼎这件事,至少山庄中还有你不晓得的。”   这样说倒也对,君山遥托着下巴思索。既然这是每一任庄主执掌的秘密,那么很有可能便是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此想着,君山遥拉着张良便去了她师傅生前所住的屋子。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君山遥不由潸然泪下。自她师傅出事后,她便再没来过这里,只安排了人定期清扫,屋内物品保持原样。   “阿遥。”张良抬手搭在她肩上,“回忆之事留待以后。”   “不必了。”君山遥抹了抹眼角的泪光,“恩情牢记于心,往事就不必了。”   君白叶屋中的摆设纹丝未动,仍是君山遥熟悉的模样。张良不便进入,就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   屋中确实有几处机关,君山遥也是知道的,她按着顺序将它们一一开启检查,又将按个里面摸了个遍,生怕从前有什么遗落的。   她在屋里捣鼓了约有两个时辰,直至天色渐暗将屋子翻了一遍也没有任何新的收货。君山遥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只见张良还在外面守着,不由加快了步子。   张良见她如此,想必她是毫无收获的,便也不做过多询问。但张良不问,不代表君山遥不说,姑娘拽着张良的衣袖道:“师傅的屋子我都找遍了,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如果师傅不把线索藏在自己屋中,那会放在哪里呢?”   张良看着她:“一般来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会。”君山遥否定道,“阴阳家一定会严查我师傅的房间,依他们的洞察力,若师傅房中有线索,他们不会查不到。而今唯一的解释就是,神农鼎的线索在别处。”   “那么依你所见该在哪里?”   “这我还不知道……”君山遥揉了揉太阳穴遗憾道。   夜深人静,山中虫声啁啾。   君山遥屋子里依旧亮着烛火,张良催她睡觉催了几次也没什么用,只得任由了她。   屋中火光明明暗暗,将她的脸照得阴晴难辨。君山遥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捏着一直空茶杯,自成为了拂水山庄庄主,先前还有些跳脱的她满满沉稳下来,也极少有了焦虑的感觉,可现如今,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她的眼神在屋中胡乱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八卦阵上。她住在此处近二十年,日日见到这个阵,却从没想过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夜机缘巧合,她或许能一探究竟。   君山遥走了过去,探手轻轻抚过八卦图案。   她的手指在一卦位处停下,反复摩挲了两次。   不对!这个卦有问题!   这个卦是刻在墙上的,但是每一卦相连处都有微不可查的接缝。她惊了惊,心说莫非这个卦中暗藏机关?   若是此机关与神农鼎相关,而且神农也被称为“地皇”,那么启动机关的卦数必与“地”有关。君山遥略一思索,同时按下了坤、艮、兑三卦。   片刻后,八卦图分成两半,像两扇门一样缓缓打开,君山遥叹为观止地看着机关运作,最终神兽取下了暗格里的那个小盒子。   盒子四四方方,侧面又一个小孔。君山遥又向那个暗格里摸了许久,也没有摸到钥匙。本来满腔的激动瞬间结成了冰粒。   她急匆匆去了张良的房间,破门而入,将熟睡中的张良硬生生摇醒。   张良半眯着眼勉强看清来人后极为无奈地揉了揉微乱的头发,道:“出什么事了?”   君山遥得意地冲他摇了摇手里的盒子。   张良睡意正浓,却被人半途吵醒,本就无精打采,现在见君山遥手里拿了个不知什么东西,权当小姑娘是来消遣他的。他平生第一次毫无涵养地翻了个白眼,迷迷糊糊道:“知道了,睡觉去吧。”   君山遥见他不把自己的成果当回事,顿时怒从胆边生,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提高了声音道:“我找到神农鼎的线索了!”   听到“神农鼎”三字,张良强压下翻涌而来的睡意,握住君山遥的手道:“就算找到了,你也不必激动地扒我衣服吧?”   君山遥低头看了看,只见在自己的奋力一抓下,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更加松散,她这个角度已然能看到对方的胸口了。君山遥脸一红,急忙松开了手,示意张良赶紧将衣服理好。张良倒是不急不缓地紧了紧衣襟,问道:“如何,有什么线索了?”   君山遥将手里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说:“我在我屋里的暗格中找到的。”张良接过盒子翻看了片刻,盒子上刻着人身牛首、龙颜大唇的人物,正是传说中的神农氏。   “找到钥匙了吗?”   说起这个,君山遥沮丧地垂下了头,道:“没有。而且盒子似乎是九天玄铁打造的,寻常利器根本破不开。”   “也就是说,若是找不到钥匙,这个盒子还是没有用?”张良眯着眼睛看她,看得君山遥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么小的孔,能打开它的钥匙一定很独特,待我将山庄中所有的钥匙都取来,一把一把试,一定能打开的。”君山遥信誓旦旦道。说着就放下盒子站起身要去拿钥匙,却被张良一把拉住。   “怎么了?”君山遥疑惑地回头问道。   只见张良脸上的笑意高深莫测,让一向感知力惊人的君山遥不由惊了一惊。   “这么晚了,钥匙的事情明天再说。方才你叫醒了我的美梦,是不是该赔罪?”   “我……”    ☆、第12章   第十二章   君山遥迷迷糊糊起床的时候张良已然坐在庭院里看书了。   她揉着眼睛踢踏着鞋子走出去,用还带着浓浓鼻音的腔调说道:“早。”   张良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替她顺了顺杂乱的头发,道:“日上三竿,不早了。”君山遥“哦”了一声,愣愣地盯着桌上的几片花瓣看了半晌,张良以为她又发现了什么细节,正准备问的时候,却感觉肩头一沉——姑娘又睡着了。   姑娘睡得挺沉,张良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会儿又放了下去,心想着还是不要吵醒她为好。只是君山遥没睡多久便自己醒了过来,朦胧着眼睛看了看张良,打了个呵欠。   “还没睡醒么?”张良说着便凑上前去,吻了吻她的脸颊,继而退回来问道:“这样好点了吗?”   君山遥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摸着鼻子不说话。半晌之后才小声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句话自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但张良也并未得寸进尺,目光又转移到了书上,道:“拂水山庄果真是个好住处,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下去。”   君山遥沉默了,她晓得张良志在四方,况且以他的能力,往后必定能有一番作为,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就此避世而居?爱与成全是相互的,她固然有她的私心,但她更希望张良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张良大概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我自也有我的决定,你其实不必太过为我考虑,偶尔和我撒撒娇,我也是会顺着你的。”   “……”我不会撒娇!不会!   君山遥扯开了话题道:“我让清嘉去将钥匙都取来了。”说着摸出盒子和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钥匙晃了晃:“试试吧。”   事情的进展自然没有她期待地那么顺利,试了有大半个时辰也米有找到对应的那把。   “果然。”君山遥把最后一把钥匙串回去,倒进张良怀里,此时她的眉毛已经皱的搅在了一起。张良覆手盖在她的眉心,轻柔地揉开她皱着的眉头。   “别急,总能找到的,你再好好想想。”   再好好想想,张良说得倒容易……就因为这句话,君山遥这几天来就没做什么,只顾着绞尽脑汁了。   张良倒是清闲,远离桑海、远离权利纷争之后的他不再需要日日提防,也不再需要步步为营,这样悠闲平淡的日子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没体会过,而今机缘巧合,让他享受了一次。   他是个清醒的人,自然也知道现下局势,安逸不过是一时的,然而他却故作不知不晓——这样的日子往后不知还能否碰到,他只想珍惜眼前。   他笑着垂眼看向那个姑娘,姑娘最近几日憔悴了不少,此时正趴在桌上小寐。张良见状,兀自笑了起来,这个姑娘人前确实精明狠戾成熟稳重,不想人后竟有点小迷糊。此前张良也是不晓得的,而今见到了,不由有些高兴。   如此想着,他将自己的外衣接下来披到君山遥身上,姑娘在梦中仍皱了皱眉,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而君山遥也确实在做梦,她梦到小时候师傅还在,日日教她练功的样子,她抱着比她还高的剑哭鼻子的样子,师傅掐着她脸笑的样子……于她而言,既然师傅已去世几年,她再做回忆也已经没有用了,她几年来也没做过几次这样的梦,不晓得是不是近日想的多了,这才梦到了过去。   恍惚间她仿佛见到师傅坐在树下,而她在草地上想师傅展示最新学会的剑术,一招舞毕她向师傅走去,师傅笑意盈盈地夸她学得好。她走过去在师傅身边坐下,师傅抬手抚她的眉角,她却敏锐地感受到,师傅虽是用食指与中指抚过,但手指的力度却不同,就如同使不出力一样。她握着师傅的手问她是不是从前受过伤,师傅笑着说这件事往后时机合适会告诉她的。   那是唯一一次她的问而不得,那时她心大,这事过了没多久她就忘得干净,只是现在忽然间想起来,却觉得此事大有文章。   若只是寻常的手上,师傅大可以直白地告诉自己。而师傅自小便在拂水山庄长大,也不会结下仇家之类的,那会是什么呢?师傅说等到合适的时候告诉自己,合适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君山遥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却又不知道漏掉的是什么。   “阿遥,阿遥。”   谁在叫她啊?这声音熟悉得很,会是谁呢?   “阿遥。”   君山遥睁开眼来,眼前的景象还是入睡前的模样。她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个梦境,觉得极为真实,她甚至在梦中一板一眼地开始做起了分析。君山遥揉了揉睡僵硬的肩膀,慢慢回忆起那个梦。   在梦中她发觉了她师傅的中指是有问题的,只是她师傅没来得及告诉她。君山遥捏着自己的手指,她相信梦与现实之间是有联系的,既然她会梦到这件事,就说明她能从这件事中得到答案。   她想要打开盒子的钥匙,而她师傅从未告诉过她,她向师傅询问也是含糊过去了,这么说来,她师傅的手指极有可能与这个盒子有关。   该不会是……   君山遥突然有了个极为大胆的猜想,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当即就要往外跑。   跑了几步被身上的长外套绊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肩上披着的是张良的外套,便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张良。   “方才想得太投入了,抱歉。”   张良也站起身,边向她走去边说:“无妨,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夜未眠赶去了拂水山庄的后山。   后山葬着拂水山庄历任的庄主,君山遥此去是拜访上一任庄主君白叶的坟冢。   “这里的树木是结合五行与八卦而栽种的,不懂此中精髓的人容易迷失其中,你跟着我,别走丢了。”   两人在林中绕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眼前的景致忽然开阔起来,君山遥呼出口气:“终于到了。”   此行她来,是要做一件违背伦理纲常的事情。   因为据她推测,打开那个盒子的钥匙,就是她师傅的那截指骨!   她找到君白叶的坟冢,点上拂水山庄特质的香——此香可通阴阳两界——在她师傅坟前拜了三下,接着便絮絮叨叨说开了。   “师傅,弟子不孝,您入土为安之后还要来打扰您。只是事出有因,阴阳家为了寻找神农鼎将我逼入绝境,我不得不有所行动。今日弟子大不敬,要开启师傅的棺椁,为的是取玄铁盒子的钥匙,依弟子推测,钥匙便是师傅的左手中指指骨。弟子冒昧,还请师傅原谅。”   说罢又鞠了三个躬。   鞠完躬回头看着张良。   张良也上前,接过君山遥手里的三炷香,向坟冢拜了三下,道:“君前辈,晚辈儒家张良,打扰了。”   君山遥看着他将香插在师傅坟头,便上前去铲坟冢上的土。她沉默地铲着土,也不需要张良插手,毕竟这是她门内的事情,一个外人不适合掺和。   许久许久之后,土堆终于被铲的差不多,君山遥跳下了装有棺椁的坑里,徒手将棺材上的剩余土壤清理干净。张良看着她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却仍旧不需要别人帮助的模样,依稀想起了许多年之前,那个倔强独立的小姑娘。   君山遥喘了两口气,又从腰后摸出一把锤子,将钉在棺材四周的钉子都起了出来。这个过程她做的小心翼翼,撬完钉子她一个人缓缓抬起了棺盖,张良凑近了些,棺材里躺着一架枯骨,上面的寿衣已经腐烂,只剩下片片的布条。君山遥也不害怕,直直就凑到棺材里面,抬起她师傅的左手。   果然不出她所料,君白叶的左手中指指骨与其他手指不同,骨头呈锯齿状,指尖被磨得尖锐无比。她默默念叨了几句“弟子不敬”,便抽出了袖子中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将君白叶的指骨斩了下来。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两人将后山君白叶的坟冢整理如初后,君山遥握着那把钥匙默默地走在前面。   她虽然猜到了钥匙是她师傅的指骨,可是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个盒子是从第一任庄主手里传下来的,若要说指骨,那也该是他的,又怎么会是师傅的呢?君山遥一边走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左手中指,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宜再想,君山遥停下来叹了口气,不想身后的张良没注意,一下撞在她身上。君山遥一个踉跄,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刚想回头瞪张良,却被那人一把捞进了怀里。君山遥惊了一惊心说这怕是不合时宜吧。张良倒是不管什么不合时宜,调笑道:“我见你这几日魂不守舍,怕你走路也摔着,还是我搂着你走吧。”   君山遥撇了撇嘴心说若不是你撞我,我哪里会摔?   张良猜透了她的心思,勾着唇角笑得有些恶劣,君山遥这才知道中计了,暗暗腹诽往后这只臭狐狸的鬼话一个标点都不能相信。   见张良依旧不依不饶地看着自己,君山遥很是无奈地解释道:“方才想了些事情,不是故意要突然停下来吓你的。”张良见状笑眯眯地回答:“阿遥不必道歉嘛。”   “……”得了便宜还卖乖。   于是君山遥将方才忍着没瞪的那一眼瞪给了张良。张良也不再调侃她什么,只与她并肩一道走回了山庄内。   一回到山庄君山遥就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扒拉出来,掏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果不其然,指骨在锁孔中一转,便发出了“咔哒”的声响。君山遥笑了起来。   “终于找到最重要的线索了。”君莫笑说着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些竹简和一块月牙形的玉珏。竹简上面写有文字。君山遥翻看着,发现上面不仅记录了神农鼎的位置,还有它的用法,君山遥盯着用法反复看了几遍,将之牢记于心;随后捏了个火诀,把那些竹简烧了个干净。   “你这是……”张良讶异。   姑娘的眼中晃动着火光,她眨了眨眼道:“而今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神农鼎的位置和用法,想要得到它的人必须好好保护我,也不能激怒我,若我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我也想不到的事情,那么他们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神农鼎了。因而我拂水山庄上下现在是安全的。”   张良明白过来,君山遥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也知道对方的手段。这个姑娘是在用她一人的性命保护她所能保护的人。   “华阳之华。”君山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张良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她。   “神农鼎的位置。昔日少典妃游登华阳感神龙首生炎帝神农,我原本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君山遥拨弄了两下竹简烧成的灰烬,“既然已经知道了地点,那么我们便出发吧。”   第二日一早,君山遥牵着马带着剑独自离开了山庄。   她将事情都交待给了君清嘉,这个小姑娘虽然温婉,但是做起事情来倒是有君白叶当年的风范,君山遥交给她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做的井井有条,让她很是满意。   说起来自己与君清嘉差了也不过四岁的光景,说是师徒,其实更像姐妹。君山遥的手段虽然狠辣,但是对待徒弟却是极好,当初她见君清嘉流离失所狼狈不堪,竟觉得这个小姑娘极有眼缘,便收来当了弟子,小姑娘也是争气,君山遥教的法术剑术都学得极快。   “君山遥!”   姑娘停住脚步,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缓缓转过头去,一袭青色儒服的年轻男子正牵着马向自己走来。   君山遥叹了口气。   “我说过你不必跟来,此行凶险,你本不用去冒这个险。”   张良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君山遥身边,对她道:“上马。”君山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张良拦住:“我想了想,这么凶险,我又怎么放心得下你?”   君山遥翻身上了马,夹了夹马肚子,兀自向前走去,道:“你的本事是我教出来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晓得吗?若当真遇上了我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觉得你还有可能救我吗?”   张良亦上前与之并行,他只微微笑着,让君山遥猜不透他到底是想着“我与你同死”还是“我不会让你死”。君山遥想了一阵,觉得哪种都不是,张良对自己是信任的,因而他觉得自己就算碰上了危险也一定能自行化解,而他跟来,不过只是享受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光罢了。想到此处,君山遥抬起头笑了起来,初升的阳光透过树荫打在她脸上,暖洋洋地让她觉得无比舒服。   张良见状,晓得那姑娘理解了自己的用意,嘴角的笑意更深。   两人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赶到华山。   石龙在华山东方约四十余里,君山遥和张良赶到时已是傍晚时分。君山遥觉得既然已经到了,就不再急那么一会儿了,于是决定休息一晚上再上山去找神农鼎。   两人在河边升起了火,连日来赶路将二人都累坏了,张良枕着小包袱昏昏欲睡。忽然间他感觉有人在推自己,他转了个身,只是那人十分有耐心,见自己不醒,依旧持之以恒地一把一把推着。张良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他皱着眉翻起身,刚想对那人说两句狠话,却见对方的眸子亮亮的闪着一丝狠戾。   他的气一下子全消了,君山遥一般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旦她凶狠起来,就说明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   君山遥倏地凑了过去,张良吓了一吓,心说这姑娘吃错药了吗?但下一刻他明白自己猜错了,姑娘是有事要告诉他,并不是要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君山遥凑在他耳边,语速极快地说着,张良边听边想,等她说完,他也明白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一夜无话,两人实在累得睁不开眼睛,躺在不平整的河岸边将就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君山遥将张良推了推,张良睡的也不踏实,一推便醒了。见君山遥已打点好行装,将烧剩的柴火收拾干净,他问道:“华山如此之大,你晓得神农鼎的具体位置吗?”   “少典妃见到了神龙才生下的炎帝,因而精魄都在神龙身上,而龙的力量由龙珠产生,龙珠便是龙的眼睛。神农鼎既然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其力量虽然不能与真正的龙珠相提并论,但山上的龙也并非真龙,以神农鼎作为其力量来源,也是足够了。”   张良有些佩服她的推理能力,站起身来接着说道:“那么如此说来,我们要到那石龙的眼睛处?”   君山遥点了点头:“是的。”说着她扬了扬下巴,张良顺着她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透过茂密的树丛能看到山上确实有一条石龙,头西身东,尾藏匿于山中,头、须、牙、眼、爪、翅、鳞俱全,头长方如鳄,利齿上下两排,张口长舌居中,印吻、吻前双须前伸上昂,下颌平,眉上龙颜,顶生双角,一角斜上,一角斜下,龙头平展仰起,龙颈向后复向下弯曲,又平与腹相连,龙背生巨翅,龙爪从龙胸向前伸出于颌下,落爪于地,通体连贯,三波九折,宛若腾云驾雾(描写来自百度)。   “看见了?”君山遥笑了笑,“看见了便走吧。”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两人一路无话。   君山遥提着剑走在前面,石龙是天然而成,而此处也不曾有过人工开凿的山路,是以他二人上山的路走的极为艰辛。   好不容易走到石龙头下方,君山遥抬头看着那条巨大的石龙,心说看来是要爬上去。如此想着她将剑背到了身后,把衣摆塞到腰封里固定。做完这些她回头看着张良,说道:“你别上去了。”   这回张良没有与她争辩,只道了一句:“万事小心。”   君山遥略一点头,便纵身跃上了石龙,她的身法不差,而石龙上又有凹凸的龙鳞,这样便使她有了借力点,对她的行动大有益处。   她踩着龙鳞迅速向上爬,小半个时辰过去,她堪堪地够到了石龙的眼睛。果不其然,石龙眼睛旁有个凹进去的月牙状小坑,君山遥摸出在玄铁盒子里拿到的玉珏放了进去。   “轰”的一声响起,石龙的眼珠缓缓向一边移去,露出了后面的暗室。君山遥深吸了口气,一手拔剑,一手捏了火诀走了进去。   暗室内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一些,君山遥刚走进去有点不适应,不由打了个寒颤。暗室并不是很大,走了没多久就到底了,神农鼎就放在暗室最里面的那面墙上。为了打开这扇门而寻找那些线索已经不容易,因而当真正打开门之后,里面反倒没有什么阻碍。   君山遥灭了火收了剑,对着神农鼎拜了三拜,神农鼎其实并不如同世人想的那般是一直巨大的青铜鼎,相反它十分的小巧,几乎是可以随身携带的那种。想想也是,当年神农氏遍尝百草,总不能背着一个大鼎在身后吧。   君山遥拜过之后便拿过神农鼎,出了暗室将石壁上的玉珏取了下来,踩着龙鳞向下跳,一路降到了方才上来的地方,她转了一圈,却没见到张良。   怎么回事?按张良的性子来说,一定是会在这里等她回来的,况且他除了在这里等也没有别处可去啊。   君山遥又转了一圈,发现张良的行李还在这里,那他应该不会走远的。   “子房?子房你在哪里?”   “哦?你是在找他么?”   君山遥猛地回头,她的瞳孔瞬间紧缩起来——她见到了熟人。   “星魂!”   来者正是先前在桑海城里让她怀疑的星魂。此时他带的两个傀儡正用剑架着张良,站在君山遥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   星魂挑了挑眉毛,笑容中透露着一句邪气:“我们跟了你一路,自然是为了神农鼎。”   “神农鼎?”君山遥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你利用我?”   “这算什么利用?你要得知当年的真相,而我要得到神农鼎,你我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君山遥向前逼了一步,“当年该不会就是你们阴阳家,为了得到神农鼎,杀了我师傅吧?”   “那又怎样?”   君山遥早已知道是阴阳家下的手,但从前都是她的推测,现如今听到星魂亲口承认当初的事情,她心中又腾地冒起了怒火。   她告诉自己冷静,千万要冷静,她已经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了,隐忍这个词,她还是晓得的。   “那你现在想要怎样?”   “我对你们的命没兴趣,我只要神农鼎。”说着斜了张良一眼,“但倘若你不配合,那就不能怪我了。”   君山遥又向前逼了一步,死死盯着星魂咬牙切齿道:“你们杀我师傅,灭我山庄满门,还指望我把东西给你们?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忘了告诉你了,你离开拂水山庄后,我就立刻派人控制了山庄中所有人,你若不交出神农鼎,我就先杀你,再杀光你的弟子,你们黄泉路上接着做师徒吧。”   “你敢!”君山遥用眼白看了他一眼,“而今世上晓得如何使用神农鼎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你们若杀我,左右也得不到炼药之法。”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星魂露出的表情却是一点也不苦恼的,他笑了笑,接着道:“那不如我用他的命换你的神农鼎?”说着做了个手势,傀儡手中的剑紧了紧,已然将张良的脖子勒出了血迹。   “你等等!”君山遥瞪大眼睛叫了起来,“你别伤他!”   星魂无所谓地笑了笑:“君庄主现在是在我和讲条件?”   “阿遥……别把东西给他。”   君山遥急急从包袱中掏出神农鼎,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神农鼎就在这里,你想要我就给你,你放了他!”   “哦?”   “神农鼎的使用方法我也会告诉你,你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根竹简,和神农鼎一起递了出去。“用法就写在竹简上。”星魂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两样东西,他示意手下放人,傀儡刚离开张良,君山遥便哭着扑了上去给张良包扎了脖颈处,又上下检查他是否还有受伤。   星魂说了句“伉俪情深”,便带着人和神农鼎消失无踪。   确定星魂已经走远后,君山遥抹了抹泪,对着张良笑了起来。   张良夸赞道:“果然不出你所料。”   “我早猜到他有这一手。”说起此事,君山遥脸上的神情转为了不屑。   上山前的那天晚上,君山遥已然感觉到四周有人故意隐藏了气息,她猜想应该是阴阳家的人妄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以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好了计策,凑在张良耳边轻声说了。   她不让张良跟着去暗室是有原因的,既然阴阳家的人已经到了,那么等她取到神农鼎他们必然会出来抢夺,于是她便让张良在下面故意被他们挟持,进而自己可以用神农鼎和他们做交换条件。她之所以舍得将神农鼎交出去,并不是因为她给了个假的,神农鼎是真的,假的是炼药的方法。   玄铁盒子中的竹简记录的使用方法是要用三昧真火中的神火来炼才能成丹,而君山遥交出去的竹简中被她暗自改成了用民火。   所谓“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这三昧真火中每一昧都有其独到的用处,用错一昧便会前功尽弃。当然,她让张良故意被擒还有一个原因,世上唯有她一人晓得使用方法,星魂自然不能由得君山遥说什么便是什么,但若是最爱之人受人劫持,想必在生死关头她不会骗人,何况她交出去的是记载了使用方法的竹简,更得星魂信任。   而她现在似乎也快要明白过来阴阳家想要得到神农鼎的真正原因了,如果正如她想的一样的话,那么阴阳家很有可能就要栽在他们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里了。   君山遥与张良一起回了拂水山庄。   君清嘉见到自己师傅的时候直直扑了过去,那日阴阳家来犯,虽没有动手,却也将山庄众人吓得够呛。君山遥安慰了自己的弟子片刻,便安排她去收拾东西,要她跟着自己一起回桑海城。   君清嘉在拂水山庄也住了几年,是时候该下山去看看了。   何况自己明面上还是帝国的人手,而今嬴政东巡在即,自己怎么说也该出现了。   三人第二日便出发了。   一路疾行,不几日便回到了桑海城。   君山遥托张良将君清嘉带回小圣贤庄照顾,自己则先去了李斯那里。   她去过之后才晓得,她回来的极是时候,嬴政的车驾明日就到桑海城,李斯本还在纠结,章邯查案子去了,阴阳家的都在蜃楼上,他该派哪个有身份又不是特别有身份的与他一起接驾,正巧此时君山遥自己送了上去。   君山遥心说您这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如此想着作了一揖,道了句:“多谢相国大人抬爱,明日定不辱相国大人的信任。”    ☆、番外一   小姑娘醒来的时候一脸茫然。   她躺在一张硬板的小床上,她动了动却牵扯到伤口,痛得她嘶了嘶牙。   “哦?醒了?”   小姑娘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黑衣男子见状无端笑了起来:“这么怕我做什么?若要伤你,我一开始便不会救你。”   “救我?”小姑娘使劲回想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男子脸上的神色僵了僵,片刻后他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你叫什么?”   姑娘不出意料地摇了摇头。   男子叹了口气,他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本是在与人对决,那人实力在他之上,他受的伤不轻,以他的本事,见情形不对撤退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千算万算还是算差了一步,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却被悬崖上摔下来的一个人砸到了水里。   他也是被砸懵了,在水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逃生。他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总之是先将人带了上来。   好在那人没有辜负他,上岸之后至少还活着,他发现那人虽穿着男子的服饰,但以面容来看该是个清秀的小姑娘,看样子是赶路遇上了山贼劫财又劫色了。   他本来是不想管的,不料那姑娘却意外执着,昏迷之中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他思索片刻,竟神使鬼差地抱着她走了。   他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便带着小姑娘寻了一处山中的废弃屋子住下。   黑衣男子挑了挑眉:“我叫墨鸦。”   小姑娘茫然地点头道:“可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墨鸦扶了扶额头,他竟然忘了,这个丫头失忆了。   但称呼总是要有的,墨鸦绞尽脑汁,他读的书不多,不晓得什么样的名字适合一个姑娘。   “阿花?”   “……”   “花花?”   “……”   “小花?”   “……”   最终墨鸦一锤定音:“就叫小丫头好了。”   小姑娘点着头答应了。   墨鸦于是便在这里住下。丫头受的伤不重,没几日便能下床了。丫头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感激墨鸦的救命之恩的,对他处处都十分得照顾。只是在墨鸦看来,她报答的方式有些奇怪。   他知道他们条件艰苦,却也不至于连肉都吃不上,丫头整日整日地只会给她炖野菜,这让墨鸦很头疼;而她的动手能力也是极差,有一回墨鸦让她给自己上药,她却将一大半药粉撒在了地上,墨鸦那叫一个心疼,他带的创伤药本就不多,还让人撒了,当即他掐死人的心情都有了。   墨鸦正要发作,丫头却撇了撇嘴,眼泪簌簌往下掉,墨鸦不晓得她怎么突然就哭了,想了片刻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凶了,他一向只会杀人不会安慰人,见丫头哭得眼泪一把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末了只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了,不怪你,别哭了。”   丫头立即破涕为笑,墨鸦惊了惊心说女人都是翻脸比翻书快的吗?   从那以后,丫头似乎越发觉得他是个好人,对他也是更加信任,每日的晚饭里也意外地多出了鱼,虽然大多数时候墨鸦还是能吃到鱼鳞。   据墨鸦推测,这个丫头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这么久也没书信送回家,只怕家里人要着急。而他是将军府的杀手,再过几日等能行动便也要回府中,总不能带着她回去,可若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无疑是将她往死路上送。   丫头虽然失忆,感觉却依然是敏锐的,她似乎知道墨鸦内心的想法,近几日都消沉了下去。   某日晚上,墨鸦看着在河边洗野菜的丫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见你近日都不高兴的样子。”   丫头愣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走了。”   墨鸦不说话,丫头的话闷闷的,眼泪也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   “能不能别走?或……或者多留几天,我……你走了我怎么办呢?我去哪里呢?”   墨鸦还是不说话。   丫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泪眼朦胧地看着墨鸦:“你不要我了……是我做的鱼不好吃嘛?我……我会努力改的,好不好?”   墨鸦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摸着她的头顶,极为无奈地安慰道:“并不是我说不想走就能不走的。丫头,而今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可是……”   墨鸦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承诺道:“我会回来看你的,这样可以吗?”   丫头含着泪勉强点头。   墨鸦回了新郑,白凤见到他的时候十分惊喜。他与墨鸦的关系一向很好,而他也是极为依赖墨鸦的。前些日子他听闻墨鸦与鬼谷传人打了一架不知是死是活,他差点就要去找墨鸦了。   现在那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虽说伤口的包扎方式有些凌乱好笑,但他毕竟是回来了。   “你的伤口不像是自己包扎的。”白凤皱着眉头帮他重新上药,他本是随口一问,不料墨鸦却沉默了许久不说话,白凤感到了不对劲,又问道:“怎么了?”   “啊…”墨鸦回过神来,“疼疼疼,你轻点!”   “你别逃避问题。”白凤紧了紧手中的纱布,墨鸦疼得差点跳起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松手,你松手!”   白凤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一眼,才解开裹地松松垮垮的纱布,重新替他包扎起来。   墨鸦抬手将白凤的头发揉了个乱,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笑道:“我遇上个姑娘。”白凤斜着眼看他,冷漠地“哦”了一声。墨鸦见状立即反省了一下自己,忘记了,这家伙对女人不感兴趣。   两人沉默了片刻,白凤问道:“是……什么样的姑娘?”   墨鸦倒是有些惊讶,心说这小子竟开始关心女人了,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他想了想,嘴角不禁浮出了些许笑意:“很爱哭,什么也做不好。”   “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嗯。”墨鸦又回想了一番那个丫头,丫头眉眼弯弯,清秀的模样让人看着很舒服。他继续道:“是没什么特别,可你不觉得普普通通更好吗?”   白凤蹙眉道:“若是此事被将军……”   话未说完便被墨鸦打断:“我不会让将军知道的。”   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在林间闪过,小丫头吓得将手中的野菜扔在了地上。   “丫头。”墨鸦叫住她。   小丫头这才认清来人,高兴地直直扑过去抱住了墨鸦。墨鸦吓了一下,想推开她又怕惹她哭,一时间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白凤摇着头叹气,心说这家伙迟早毁在女人手里。   丫头抱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在,便急急松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墨鸦见她的野菜都掉在了地上,蹲下身子替她捡了起来,问道:“这些天你就吃这个?”   丫头诚实道:“还吃鱼。”   墨鸦捏了把她的脸说:“今天我和白凤给你抓兔子去。我觉得你瘦了。”小丫头听说有肉吃,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甜甜地笑道:“太好了!”   于是白凤就被墨鸦拉着去抓兔子了。   墨鸦与他吹嘘道:“如何,这个姑娘还不错吧。”白凤赏了个白眼给他:“你就别妄想了。”“诶你这臭小子!”   当夜他们三人在溪边烤起了兔子,丫头已经许久没有吃肉了,闻到肉的香味时她感动得差点流眼泪。墨鸦将烤好的兔腿递给了小丫头,丫头也没推辞,接过兔腿张嘴就咬。   “烫!”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墨鸦,墨鸦惊讶地道:“刚从火上取下来的能不烫吗!”   你不仅失忆还生活不能自理!   小姑娘继续冒着泪花看他。   墨鸦承认他心软了,于是凑过去想替她吹两下,小姑娘见状却紧张地抱着兔腿往后挪了挪。一旁白凤调侃道:“她是怕你抢了她的兔腿。”   墨鸦哑口无言,心说被白凤这么一说,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回头却见丫头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哪还有半点要哭的模样,墨鸦这才反应过来,他竟被这个臭丫头耍了。   墨鸦最终还是带丫头回了新郑,他将她安置在城郊的一座小木屋里。   “你动心了?”   墨鸦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这么一针见血。”   “当真?”   “我只是想,她若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我就不会离开她,我想带她走。”   白凤想了想:“可是将军那里……”   墨鸦显然也在考虑这一点,只是他尚且存着侥幸,觉得不会出事。   “如此说来,你究竟喜欢她什么?”白凤不解道。   墨鸦望了望天,虽是晴空万里,他却始终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束缚地动弹不得。   “或许,就是喜欢她的一无所知吧。若是由机会将现在的一切都忘干净,那该多好。”   白凤还年轻,无法体会墨鸦放弃一切都想要忘记现在的理由,他向城中最高的建筑望去,那座楼的顶上有明灯亮起。   “看来雀阁又有新主人了。”   “事情发展的如何?”   “不出我所料,他上钩了。我们进行下一步。”   屋中人影一闪而过,带着死亡的意思。   墨鸦被姬无夜派去其他地方执行任务,他回到新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小丫头,敲了许久也没人开门,他心下莫名一慌,推门而入。   他对死亡极为敏感,而屋中显然已经没了生气,他愣住了——丫头安静地躺在床上,若不是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他当真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中毒!   他上前查看,那样的毒发方式,丝毫没有痛苦挣扎,很像是将军府中的“千机散”。   难不成……难不成姬无夜已经发现了丫头?这次行动只是为了把自己支开?可他是如何发现的?墨鸦沉默了片刻,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派人跟踪自己。唯有这种方式才有可能发现自己来过这里,难道姬无夜对自己已经不放心到这样的程度?他死自是不足惜,只是若姬无夜因怀疑自己而牵连白凤,那就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白凤还小,没必要为这样无端的猜忌而送命。   他将丫头简洁地安葬之后回了将军府。   白凤自然感觉到了墨鸦的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丫头死了。”   白凤震惊道:“什么!”   “中的是‘千机散’。”   白凤也听说过这种药,而他也随即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将军发现了?”   “我不知道。”墨鸦的眼神渐渐沉寂下去,“但若真是这样,你我就危险了。”   弄玉刺杀姬无夜未果,欲服毒自尽。   墨鸦白凤叛变,姬无夜元气大伤。   新郑城郊,白凤看着弄玉一点点失去所有生命的气息,尸体逐渐冰冷,突然间明白了墨鸦的心情。   他身后来了一个人,粉色的华丽衣衫,他见过这个人——韩王宠爱的小女儿,红莲公主。   “是你害死了她!”   他满腔的怒火本无处发泄,现下有人站出来告诉他是她派了弄玉去刺杀姬无夜,正好是送上来给他出气的。   只是他算漏了,一个公主又怎么会独自前来。他上前的刹那便被一个白发的年轻男子掐住了脖子。   “小子,你该好好瞧瞧,害死她和墨鸦的人究竟是谁。”   白凤依稀觉得这个声音熟悉,见到来者之后他愣住了。   “你……你不是死了吗!”   来的姑娘一身暗红劲装,马尾高束,挺拔干练。与他先前见到的那个失去记忆后迷茫软糯的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卫庄暂封我穴道使我看起来像死了一样,又借紫女姐高超的化妆技巧,骗过了墨鸦。只是他钉棺材板的手法实在是好,我撬了好久才撬开的。”   “什…什么意思?”   小姑娘一挑眉毛,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君山遥。”   “山药?”   君山遥跳脚:“遥!遥远的遥!”   君山遥与卫庄是旧识,此次卫庄帮助韩非对抗姬无夜,便把她叫来帮忙。   要对付姬无夜,必先斩去他的左膀右臂。据紫女的情报,姬无夜手下墨鸦性情较为开朗,而白凤完全是个闷葫芦。君山遥托着下巴想了片刻觉得对付这两个人都可以使用美人计,只要姑娘的性格能打动他们。君山遥又分析,墨鸦此人看事通透,必须给他找一个天真一点的女孩子,最好是什么都不懂,白纸一张;而白凤阅历尚且不足,让弄玉去再合适不过。   至于那个单纯的女孩子……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了君山遥。   君山遥怒道为什么是我。   卫庄抚了抚鲨齿没有说话。   君山遥最怕卫庄一言不合拔鲨齿,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这事极为考验她的演技,她本是个性格爽朗又不太要脸的人,要装成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还真是难倒了她。况且墨鸦此人城府极深,要接近他也是一件难事。君山遥一把一把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韩非都担心她会一不小心将自己的下巴给扯了——许久之后她一拍桌,将昏昏欲睡的韩非吓了个半死,君山遥自信满满地说着自己的计划,便是让卫庄先与墨鸦打上一架,重伤墨鸦,在墨鸦准备逃的时候自己再装作是被打劫从悬崖上摔下去,砸中墨鸦,然后自己再自然而然的失忆。如此一来,墨鸦对她的戒心能放下一大半。   等到墨鸦完全相信她,带着她回新郑之后,她再让卫庄紫女制造她中了将军府□□死亡的假象,以墨鸦的头脑,必定会想到是姬无夜对他起了怀疑,接下来的事情,就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白凤无力地问道。   君山遥看了不远处的弄玉一眼:“她对你的感情不会有假。”   少年猛地抬起头瞪她:“那你对墨鸦呢!”   君山遥收回目光,那个少年脸上还沾着鲜血,神色中还带着一丝稚嫩。君山遥看了他一眼,又斜了斜卫庄,末了才缓缓说道:“他的事,我很抱歉。”   白凤愤怒地跳了起来,掐着君山遥的领子怒吼:“抱歉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   君山遥看他的神色有些悲哀。   “你……你已经知道了?”白凤蓦地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这也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墨鸦他必须死。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死的那般决绝。”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山遥看向卫庄,示意他能说两句解释一下,然而卫庄只是抚着鲨齿不说话。君山遥见状头皮一麻,摸了摸鼻子又道:“你还小,还没有被姬无夜完全束缚,而墨鸦的每一寸血肉都与将军府不可分割了,他想挣脱也没有办法,但你还有机会。墨鸦不能为我们所用,所以只能死。”   卫庄突然开口:“至于你,加入流沙,我保你一命。”   白凤的瞳孔骤然紧缩,二话不说便对着君山遥打了过去,君山遥的反应自然不慢,脸一侧便躲了过去。   “你害死了他!是你!你知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想带你走!”   君山遥愣在当场,她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心中有些难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脏,再慢慢将它捏碎。   看着白凤脸上的血水混着泪水一同流下,君山遥头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白凤再次见到君山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昔年的少女完全长开了,眉眼间却仍是从前的那般从容坚定,似是尘世间的风雨从未磨去过她的棱角。   君山遥冲他笑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还是恨她,见到那姑娘笑起来的瞬间,仿佛时光流溯回到曾经他还是那个稚嫩的少年,以为自己只要站在墨鸦身后就能无所畏惧。   后来他明白过来,墨鸦愿用一死换他的命、弄玉就算知道结局也能平静赴死的理由。   ——总有一些人值得自己付出生命去成全他。   他降到君山遥面前,姑娘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白凤向她伸手,露出了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笑容:“在下白凤。”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是从秦国一统中原之后开始的,而番外讲的是众人还在韩国的时候的故事。也就是我们山遥和张良第一次见面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故事。和天行九歌接轨,讲讲女主和颜值最高的权谋天团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有因必有果,以及我们女主从那时候就很爱演。 ☆、第15章   第十五章   嬴政东巡至桑海城,李斯带着一众人在城门外接驾。   “恭迎皇帝陛下。”   君山遥随着众人一道跪拜下去。   嬴政当真不愧是一统中原的千古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场的确非常人可及。   桑海没有帝王行宫,嬴政便在将军府中住下。   君山遥现在是李斯手上为数不多尚且还没有任务的人,赵高的六剑奴在嬴政驾前时刻护卫,章邯去了东郡地界调查荧惑之石,蒙恬北方抗击匈奴。君山遥用笔杆敲着脑袋,思考着是否还有遗漏。   蜃楼起航,阴阳家的人暂时不用她担心。如此甚好,隐患已经埋下,他们多半是躲不掉的。   “君姑娘。”门外响起轻微的叩门声,君山遥快速将写好情报的竹简塞进袖中,又在桌上摊了正在抄着的《国风》,这才起身去开门。   来的并不是李斯的手下,君山遥刚要问,那人便亮出了一枚玉珏,那枚玉珏看着颇为眼熟,君山遥想了一会儿,意识到那是张良的东西。   “你是?”   “我是墨家弟子,张先生有急事请君姑娘去一趟。”   君山遥心说从前都是自己约他见面,他为了避嫌绝不会主动约见自己,这一次他竟然一反常态,那便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他也无法解决的地步了。   如此想着,君山遥先打发了那个传信的墨家弟子,自己收拾了一下,提着剑便往他们会面的小屋赶去。   还未至那里,她却感受到了多人气息,心下不由一惊——该不会是她的行踪暴露,帝国的人故意设计让她来此处,为的就是将她抓个正着?她心念一动,当下便开始想对策。   忽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君山遥本处于极度紧张中,此时又有人未发声先动手,她立即拔出长剑,一个转身便将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来者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于是哭笑不得道:“阿遥。”   “子房?”君山遥此时也看清了来者,她尴尬地收了剑,“抱歉,方才太紧张了。”   “怎么了?”   君山遥皱了皱眉:“此处有多人气息,我以为是帝国那边设计骗我来的。”   张良听罢微笑点头:“并非如此,你不必担心,来的都是朋友。”说着上前几步,推门走了进去,君山遥跟在他身后,屋中有四个人,一位老者,一个油头滑脑的青年,还有——   “红莲殿下,白凤。”   张良凑在她耳边纠正:“不是殿下了,是赤练。”   白凤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君山遥晓得自己对不起他,只抱歉地冲他笑了笑便将目光移开。   张良向君山遥介绍了墨家的两位,末了君山遥问道:“既然都来了,想必是有大事,不知是什么样的事?”   班大师冲她一拱手,道:“君姑娘,虽然很唐突,但是老朽实在不知道该相求于何人……”   “班大师不妨先将事情告诉我。”   “君姑娘可否替我们救三个人?”   君山遥没说话,只挑了挑眉示意班大师继续说下去。   “是天明、少羽和石兰。他们三人现在蜃楼之上,蜃楼上有阴阳家诸多高手,又有公输仇设计的机关,只怕他们对付不来。而今蜃楼起航,若他们不快些回到陆地上,时间一长,恐有性命之忧。”   君山遥沉默了,蜃楼上凶险她是知道的,若他们三人只是被关在将军府,她尚且还可以制造混乱让他们趁机脱出,但在蜃楼上,她也没有办法。   “我……”君山遥看了眼张良,“蜃楼如此之大,要寻到他们绝非易事。何况阴阳家高手都在,月神星魂单个都是我应付不来的,再加上五位长老,不死已是万幸。”   班大师虽然也知道会有这种局面,但当真听到对方这样回答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君山遥见状叹了口气:“我也没说不帮,只是帝国那边随时有可能找我。三天,若是三天之内我找不到他们,我便要回来。”   说着又看了几人一眼,说道:“我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夜空繁星闪烁之下,两人一鸟在海面上掠过。   蜃楼刚走不久,君山遥与白凤乘着鸟赶了上去。   君山遥蹲在鸟背上,专注地看着缓缓在海上航行的蜃楼。白凤不理他,自顾自地站在鸟背上。   白天她看向白凤的时候,白凤也是愣了一愣的,他大概是没想到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君山遥还能大大方方地拜托自己办事。君山遥素来是一码事归一码事的,这次是墨家的事情,应该与他们从前的恩怨无关。当然,她也晓得自己欠了白凤一个人情,而且以白凤的性子,很有可能这个人情,自己这辈子都还不了。   “好了,就到这里。”君山遥站了起来,戴上了墨家准备的□□,一纵身从鸟背上跳了下去,她从空中急速下降,最终打着滚落在蜃楼上。她抬头向夜空望去,白色大鸟背上的年轻男子似乎对她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君山遥叹着气揉了揉摔疼的腰,片刻后她身影一闪,躲入了月光所照不到的阴影中。她只有三天时间,绝不可能将蜃楼找遍,何况还要时刻注意不能被蜃楼上的人发现。   她在走廊隔间之中急速穿行——夜晚行动的好处便是,平日在蜃楼中行走的婢女们都已经去休息,她不必担心被人撞破。行至中段她突然停下来,她发现前方走廊四周的墙壁上布了几只巨大的眼睛,这些眼睛不停地转动,仿佛能看到闯入者。   “阴阳视界?”君山遥对这个阵法也只限于听说过,她小心翼翼地上前,走了几步那些眼睛全部盯住了她。君山遥吓了吓,她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当下全身戒备起来。   几根金针同时射出,君山遥迅速地向后跳开,那些眼睛却是紧追不舍,朝着她落地的方向又射出了金针。她见再向后躲已经来不及,便抬手在面前一划,金针旋即落地。   她倒吸了口凉气,也不知这针上是麻药还是剧毒,她总不能用自己的命去冒这个险——既然阴阳家摆出了阴阳视界,那就说明天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君山遥望着前面路上的眼睛,她来的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唯独在这里有,那这条路极有可能是通往某处的必经之路,而天明他们正是要到那里去。   看来自己别无选择了。好在知道了这种东西的攻击方式,不过是会吐出些针来,只要将那些针全数挡住,应该就是没问题了。   如此想着,君山遥并起食指中指,在周身布下了一个防御的结界,这样一来,阴阳视界的金针被她统统挡在外面,她也极快速地通过了那条走廊。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两边有重兵把守,君山遥躲在拐角处探查情况,她感知到了门后有强大的杀戮气息,且不止一个人——门后一定有战争。   她飞速上前劈晕了守卫,推门而入。   屋中却是一片寂静,烟雾缭绕之中,寂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君山遥从不怀疑自己的感知力,她能感受到杀气近在咫尺,只是四下并没有人,那杀气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四下张望着,这间屋子虽造得像是天上宫阙,却给人一种杀机暗藏的凌厉感,三排柜子及屋顶上的九头大蛇应该有着密切的关系,君山遥紧了紧腰间的剑。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尽头处的那面墙上,墙上画着繁复华丽的浮世绘,可是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君山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说此处又暗室,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在那面墙后面了。她上前仔细打量了那面墙——没有机关。   君山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末了还是觉得那个三排的大柜子应该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于是便回到了柜子面前。“御鬼丹、真人丹、聚仙丹……”君山遥将三排柜子依次看过来,柜子的每一个格子上都挂着有对应药物名称的木牌。“离魂散……凝魂丹……等等,这里怎么没有?”   君山遥的手指停在一个没有木牌的格子上,这里所有的格子都有木牌,唯独这个没有,那就很能说明问题。君山遥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在后,轻轻按下了木格。    ☆、第16章   第十六章   君山遥尚未彻底按下木格的时候,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一个人影飞了出来。   “怎么回事!”君山遥用手抱着头瞬间蹲了下去,近几年来她稳重了不少,绝不会像从前一样不看清情形就贸然上前。   待周遭的烟雾都散去,君山遥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身边插着一把形制有些奇怪的剑。   门后又走出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子一袭紫衣,王者气度;女子长发及腰、清秀干练。君山遥一琢磨,这两位大概就是墨家托付她找的少羽和石兰了。   她期待地搓了搓手,心说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虽说这个俗语有些用的不是地方……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她正想着如何过去将他们二人带走,云中君却蓦地站了起来。   少羽惊讶道:“居然还没死?”说着将□□横在面前。   君山遥皱了皱眉,虽说那少年周身气度不减,但她看出来少年已是强弩之末,若再和云中君耗下去,只怕要伤及内在。果不其然,少羽一晃身子,跪倒在地上。   石兰喊了一声:“快走!”   “走?”云中君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们谁都走不了了。”接着他一挥手,四周爬出来数十个人,这些人行走的姿势极为奇怪,像极了被湘西赶尸法控制的尸体。   “这些是什么?”君山遥躲在柜子后面,暗中观察着当下的情况。   “对付现在的你,根本不需要老夫亲自出马。”云中君说着一挥长剑,“孩子们,上!不停攻击,直到他们没有力气反抗为止。”   君山遥见人群越聚越密,心说此时再不出手只怕少羽他们就要完了,当下凝气于掌心,闪身挡在少羽和石兰面前,对着那些人便是一掌。   人群被打得退散出去,君山遥又问了一次:“这些是什么?”   少羽和石兰显然也因为她的出现而愣住了,少羽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谁?”君山遥从怀中摸出先前墨家给她的信物,道:“受人之托,救你们出去。”   “哦?又来一个送死的?”云中君的话语虽然狠,但是君山遥听出了其中的底气不足。也是,方才一击便击退人群,的确能让云中君有所顾忌。   “是不是送死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君山遥脸上神色如常,轻声对少羽说道:“你们先出去,我随后就到。”   “不行!这么多药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们没有痛觉。何况云中君狡诈,难免会趁你不备下手!”   君山遥见状,回头看他,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一起上,总比单打独斗的强!”   “你们说完了没有?”云中君怒道,“给我上!”   君山遥一翻手掌,将最近的一个药人打退,继而向上跃起,连带着踹翻了好几个药人,只是那些人在被她打倒之后很快又站了起来,丝毫不受方才的影响。君山遥又退回到少羽身边,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只消耗他们的体力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效。她刚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石兰便上前一步将她拦住。   君山遥愣了一愣,她不晓得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法子能缓解他们当前的局面,但她转念一想,能在蜃楼上这么久,还正面对抗五位长老之一的云中君,这个姑娘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石兰纵身跃上了柜子,一手抓着柜顶稳住身形,一脚踢开了冲上来的药人。云中君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惶的神色:“你要做什么!快停下!”   石兰勾唇一笑,随即拉开了一个格子,接着翻转过去,又拉开了一个。   “她在做什么?”君山遥问道。   少羽示意她向上看。君山遥抬头,随着石兰拉开格子的数量增加,头顶上那条九头蛇开始动了起来。“这……这是公输家的机关术?”君山遥目瞪口呆地问道。少羽点了点头:“不错,这本是公输仇设计用来防止外人入侵的,只可惜他没料到,机关是最敏捷也是最愚蠢的,它们不懂得听从人的命令,只晓得根据规则来运转。”   君山遥听罢,基本明白了在那条蛇身上会发生什么,蛇的脑袋缓缓晃动,就像真的活了过来一样。   “你们疯啦!机关启动之后虽然能阻止药人,但是我们怎么办?”话未说完那条九头蛇便已向他们俯冲过来,君山遥话尾的音已经是颤抖着变成了尖叫。   少羽已经没有功夫管她,他将手中的锁链抛向机关蛇,锁链缠在了机关蛇身上,少羽纵身跃起,随着机关蛇在空中划动。君山遥见状急道:“你们下来!”   “姑娘你伸手,我们带你上来!”说着少羽向君山遥伸出手。   “……”不是啊!你们这样我怎么救你们?   不想少羽天生神力,待蛇下降到君山遥身边的时候,少羽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将她也拽到了蛇身上。机关蛇的扭动极其没有规律,将屋中的一切摆设都撞地七零八落。   君山遥醒过来的时候,那对年轻男女尚未清醒。她捂着自己疼地快要断的颈椎向四周看去,此处处于一个类似洞穴之中,她回忆起方才的场景,仍觉得心有余悸——机关蛇终于支撑不住冲击,衔接部分发出了“咔咔”的断裂声,下一刻他们随着机关蛇一齐掉入了洞中。   “唔……”君山遥听到石兰的□□声,顺着声音走过去,将小姑娘扶了起来。石兰看了她一眼之后急急向四处望去:“少羽呢?”   “石兰?你在哪里?”   “少羽!”石兰回头看去,一个紫衣的少年缓缓走来。“石兰,是你吗?”   石兰迎了上去,紧紧握着少羽的手道:“是我,你没事吧。”   君山遥摸了摸鼻子,虽然她也不想打断他们两人的缠绵,但此处的确有点不太适合。“我们的时间不多,你们知道天明在哪里吗?”   少羽回了神,道:“他从地道逃脱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君山遥略一点头:“我若是带上你们只怕更容易被发现,既然如此,我们先离开这里。墨家那边已经派了人来接应。”   石兰思考了片刻说道:“也只能如此了。那里有光,我们向着那里走吧。”   少羽突然道:“光……哪里有光?周围都是一片漆黑的……”   君山遥和石兰都愣住了,她们的确都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束光,约莫就是方才她们掉下来的地方,难道少羽他看不见?君山遥凑上去看,少羽紧紧闭着双眼,眼睛中流出几道血泪。   “你的眼睛受伤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晓得如何,但若不尽快救治,只怕会有危险。”君山遥顿了顿,又看向那光亮处,“我们快走。”   好在她走之前向盗跖借了钩爪和绳索,她将钩爪甩上去钩在壁上,让少羽和石兰先上去,自己随后也爬了上去。   刚从洞口出去她就后悔了,上面围着一圈阴阳家的傀儡,站在最前面的是大司命和少司命——显然,在他们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云中君已经召集了人手准备瓮中捉鳖了。   “既然上来了,那就别走了。”   君山遥在下面说道:“先上去,我来对付他们。”   大司命笑道:“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帮手呢,看上去也就那么回事嘛。”   君山遥素来是能动手就不动口,她压低声音对少羽和石兰道:“我数到三,你们就往甲板上跑,明白吗。”   两人点了点头。   “一。”   君山遥浑身戒备。   “二。”   缓缓抬起右手。   “三。”   她一掌打去,隔空将傀儡震得四散飞去。接着她听到了两人急速的脚步声,心说他们走了就好,省得在这里碍事。   大司命亦被震地后退了几步,她稳住身形后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法术?”   君山遥用的是方士一门的法术,此类法术流传不广,只为少数的方士门人使用,大司命一时认不出来也实属正常。但只怕她多用几次,将星魂之类的引来,认出她法术的出处,她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如此想着,她收了术法,拔出腰间长剑,冲着大司命杀去。   她剑法狠戾,大司命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再加之此时君山遥赶时间,出招都下的死手,大司命节节败退,很快便败下阵来。君山遥冲着一旁的少司命挑了挑眉毛,意为“你拦不住我”。   她也不再做停留,追着少羽石兰便走。    ☆、第17章   第十七章   少羽石兰有伤在身,君山遥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身后大少司命带着傀儡们紧追不舍,前方又有不停聚集而来的守卫。石兰打头阵,君山遥殿后,一路上打打停停,好不容易杀到了甲板上。   此时大司命也已经领着人马在甲板上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这下……你们可是退无可退了。”说着手中的红色烟雾不断聚集,渐渐凝结成印。   君山遥回头看了眼海面,水下某处浮上一个巨大的阴影,她知道时候到了。   “人来了,我们跳下去。”   少羽拦住了她:“可是天明他还在蜃楼上!”   君山遥显然也知道天明的事情,她皱了皱眉头道:“没有时间了。玄武在下面接应,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少羽还想争辩些什么,然而君山遥却没给他机会,她抬起手一掌劈在少羽后颈,少羽随即昏了过去。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石兰咬着唇点了点头,君山遥随即甩出一道烟雾,在烟雾的掩映下和石兰一道扶着少羽纵身跳入海中。   “大人,他们跳海了。”   大司命急急跑了过去,探出身子向海中看去——三人已然落入水中,而水中的黑影也一闪而过,再次沉入深深的海底。   大司命蹙起秀气的眉头,一拳打在栏杆上:“该死!”   见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抓到少羽他们,大司命挥退了傀儡,慢慢回忆着方才那个姑娘用的法术——以她的见识,这似乎并非是道家或是阴阳家的法术,而当今世上道家与阴阳家是术法大家,她当真想不起除了他们二家之外还有什么门派的法术能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君山遥和石兰带着少羽落入海水中,蜃楼周围的水流极其不稳定,他们三人被水流冲击的差点呕出血来。忽然之间有人拉住了君山遥,将她往着一个方向带去,她随即下意识地拉紧了少羽的手腕,让那股力量将他们三人一起带走。   游了不多时,他们三人被推进了一处没有水的空间,君山遥抹了把脸上的水,眨着被海水浸润地有些酸涩的眼睛打量起了这个地方——的确是接应他们的玄武无疑。   那日白凤回到陆地,墨家的玄武就出发跟随蜃楼,准备随时救跳海的君山遥一行撤离。彼时君山遥在蜃楼上看到玄武已经在下方等候,便毫无顾虑地带着少羽和石兰跳了下去。   只是在水中君山遥很难将少羽石兰二人顾及完全,于是在玄武上的盗跖便冒险从玄武中出来,将他们三个一道拉了回去。   班大师和盗跖看了他们三人许久,才最终确定天明真的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疑惑之下问道:“君姑娘,天明他……”   对于此事,君山遥实在是感到抱歉,她叹了口气道:“我救出少羽石兰的时候已经被阴阳家围攻,实在没有能力再去救天明。”   班大师也晓得,君山遥来救人本就是看在张良的面子上,自己墨家与她没有什么交情,能请动她救人已是不易,更不该得寸进尺。   君山遥见状,叹着气安慰道:“据目前的情形来看,天明尚且还没有被阴阳家控制。而他身份特殊,阴阳家就算抓到了他也不能私自处决。”   蜃楼的事便就此告一段落。玄武载着一行人回到了桑海城。   少羽被送去了颜路那里,现下能治好他眼睛的,大概只有小圣贤庄的二当家了。   临行前君山遥将自家徒弟托付给张良,说若是自己回来徒弟瘦了,便要张良好看。然而她这一来一回也不过两日光景,自家徒弟想瘦也是没有法子。   张良自然不想照顾别的女孩儿,于是君清嘉就理所当然地被张良抛去给了颜路。可怜颜路不仅要跟在师弟身后收拾烂摊子,还要给他带孩子。   墨家几人将少羽抬到颜路面前的时候,素来好涵养的颜路,额角的青筋也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君清嘉见状本要上前安慰,却被迎面走来的君山遥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儒墨两家的事情,哪轮得到我们插手。   君清嘉悻悻地垂下脑袋。   君山遥也没在意,斜了张良一眼,张良亦摇了摇头。   张良摇头倒不是不确定自家师兄会不会救少羽,依颜路的性子,救少羽是必然的,他只是不确定少羽的眼睛是否真的能治好。   颜路检查了一遍少羽的双目,缓缓道:“子羽的眼睛是因为功力消耗过度而导致的气血急速上涌无处可去,冲破七窍而失明。有一味药名为箨,黄花荚果,能治好子羽的眼睛。”   “箨?”很显然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听说过这种草药。   颜路微笑着看向君山遥:“君庄主既然晓得祝余,自然也该听说过箨。”   君山遥想了想道:“《山海经·中山经》中有云,‘中山薄山之首,曰甘枣之山,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其上多杻木。其下有草焉,葵本而可叶。黄华而荚实,名曰箨,可以已懵。’我想颜先生说的便是这种药。只是这种草药治的是眼花,当真能治好少羽的眼睛吗?”   颜路点了点头:“不错,正如君庄主所说,此药在甘枣山中。上古神草,药力不同于而今的凡草,拿此药作为药引,再加之调理的药方,想必子羽很快就能痊愈。”   盗跖挑了挑眉毛问道:“不知颜先生手边可有此药?”   颜路不出意料的摇了摇头。盗跖叹了口气:“哎哟,这下可难办了。”君山遥心说这情形怎的如此熟悉,接下来该不会是……   “所以得有人去甘枣山将草药采回来。”   君山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果然,正如上一回星魂让她去采祝余草一般,上古留下的神草自然无法轻易得到,她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想了想,这回会是哪只神兽看守呢?穷奇?还是混沌?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凡人能对付得来的。   “我去。”   君山遥讶了讶,竟然有人自告奋勇去涉险取草药,在座的人里面没有谁的功夫在她之上,她对付饕餮尚且不易,若是那人碰上凶猛的穷奇可怎么办?   石兰缓缓站起来,看着颜路道:“我去。”   也是,君山遥在蜃楼上便看出他二人情谊深重,她去为他采草药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不晓得石兰是否明白,此去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颜路对此并不讶异,只是回头看了君山遥一眼,君山遥自是绝顶聪明,晓得颜路这一眼中蕴含的意思,她思索了片刻,与石兰道:“我之前去招摇山偷……采祝余草的时候,遇到过神兽饕餮。我想,既然都是上古遗留的神草,那么想必这一株也会有神兽看守……”   石兰淡淡打断了君山遥的话:“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在蜃楼之上他救我数次,因而我此番前去必定要找到能治好少羽的草药。”   “如此。”颜路见石兰已然下定决心,便也不再多做阻拦,“石兰姑娘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石兰稍一点头,便闪身离去。君山遥伸手拦了拦却没拦住,她本想将先前对战饕餮的情况告诉石兰,也好让她有些准备。然而颜路的话就仿佛下了逐客令一般催促石兰快些离开,对此君山遥十分不解,问道:“颜先生为何如此着急?让石兰多做些准备不就更有可能取回箨吗?”   颜路垂着眸子看了一眼仍在床榻上昏迷着的少羽,无奈道:“君庄主有所不知,子羽的病情已然无法再拖下去,若是晚了几日,只怕师叔也治不好了。”   说罢接过君清嘉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递回去的时候冲着小姑娘微微笑了笑:“多谢小君姑娘。”   君山遥本已准备离开了,听到那一句“小君姑娘”后猛地回头,好巧不巧瞥见了那两人的神情——一个温和地笑着,一个害羞地笑着……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君山遥闭着眼狠狠甩了甩脑袋,正当她准备睁眼再看一次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那张秀气的狐狸脸。   “你……”   张良抬手轻轻覆在她眼前,又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都喷在她的脸上:“你这样盯着师兄看,我是会吃醋的。”   君山遥顿时红了脸颊:“你!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终于把玄机大坑给填了!还有一会儿这周的秦时又要更新了……主角团都多久没出现了啊……蜃楼上你们吃的饱穿的暖吗?天明宝宝救媳妇救了一年多了还没救回来吗?烧鱼和兰兰也是……于是就安排了wuli女主上场直接救回来算了! 另外,可以猜一下男二是谁……目前还没登场的样子。 ☆、第18章   第十八章   君山遥素来觉得自己为人师长,自然肩负着不一般的责任。更何况君清嘉是个孤儿,自己就更该对她的人生负责。   想到这里,正在看颜路和张良下棋的君山遥仰天长叹——她心思缜密细腻,那日清嘉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与颜路有问题。从前颜路叫自己都是“君姑娘”,但自蜃楼上回来后,他对自己的称呼成了略显生疏的“君庄主”,而对自家徒弟却是有些亲昵的“小君姑娘”。君山遥摸着下巴继续看他俩下棋,颜路为人温润如玉彬彬有礼,而小清嘉温柔和善文静清秀,两人看对眼……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现在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就算去问君清嘉,想必以那小姑娘的性子是死活也不会承认的。君山遥琢磨着,不经意间抬眼,见到一个粉色的身影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来的姑娘就是君清嘉。在拂水山庄时,因平日修炼需要,弟子们极少穿着裙装,素来都是灰、黑的劲装,此时君清嘉一身粉色长裙,倒是完全将小姑娘玲珑的身段勾勒出来了。   君清嘉是端着茶水过来的,小姑娘温柔贤惠地将茶水放下,笑道:“我泡了些君山银叶,两位先生下了一上午的棋,必是渴了吧。”   颜路听罢,从棋盘上收回目光,微微笑着看向君清嘉,道:“多谢小君姑娘,辛苦了。”张良亦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打趣道:“与阿遥相比,君姑娘的确有心。”   君山遥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近来神农令重出,农家大乱,帝国将矛头暂时转向农家。   虽然君山遥相信罗网一定在暗中调查儒家,而据张良说,上次公子扶苏到访,以剑论道,颜路出面迎战胜七,动用了罗网一直在找的含光,必然会引起赵高的注意。   不过而今表面风平浪静,他们也没有必要打草惊蛇,一切照旧,静观其变。   于是君山遥易了容跟着张良去街上闲逛,有间客栈已关门数日,庖丁也再没给小圣贤庄送过吃的,是以君山遥的日子过得有些乏味。张良经不住她一磨再磨,只得答应她一道去桑海城里看看。   君山遥易容成了一个男子,软糯可爱,眉眼间与张良有三分相似——这是她特意拜托雪女做的,她觉得偶尔扮成男子一定也很有趣。   张良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便拉过她的手走在了街上。   桑海城的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人知道在那些最深的黑夜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许便该是如此吧,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有些事不该影响到所有人。   只是,当一件事成为天下大事之时,所有人都会无法逃避。   “张三先生!”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熟悉到张良颤了颤。   君山遥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硕壮人影,确然是许久不见的公孙玲珑。君山遥不由擦了把汗,公孙玲珑能说会道,对张良又是极度倾慕,此刻被她缠上,只怕自己的美食无望,于是便冷着脸扯了扯张良的衣袖。   公孙玲珑已走至他二人面前,向着张良略施一礼,娇媚道:“许久不见张三先生,小女子甚是想念,不知近来先生过得如何?”   “多谢公孙先生挂念。近日陛下驾临桑海城,公孙先生又要忙碌了。”   公孙玲珑听罢撇了撇嘴,委屈道:“张三先生又所不知,御驾前的事我一个女子也插不上嘴,可李相国又不让人家走,就这样一直吊着人家,无聊死了。”   “当真是辛苦公孙先生了。”   公孙玲珑用面具掩着嘴笑道:“就知道张三先生嘴疼惜人家了。张三先生可晓得,前两日蜃楼上传回消息,竟有叛逆分子大胆闯上蜃楼……”   张良亦做惊讶状:“哦?竟有此事?”   “可不是嘛,皇帝陛下震怒。据说闯上蜃楼的虽只有一人,却单枪匹马战胜了阴阳家的云中君、大少司命……”说到此处,她的目光移到了君山遥身上,“这位是……”   君山遥退了退,扯着张良的袖子躲到了他身后。张良解释道:“是我远房的堂弟,这两日才刚到桑海城,他怕生。”   公孙玲珑又打量了她片刻,笑道:“小张公子倒也是一表人才呢,小张公子的身形与小女子一相识之人极为相似……是小女子失态了。”   “哦?相识之人?”张良好奇道。   “想必张三先生也是见过的。前些日子一道来拜访过小圣贤庄的君山遥姑娘。”   君山遥心中咯噔一下,她晓得公孙玲珑此人虽是巧舌如簧,但却从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此时她无缘无故提到自己,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引起了她的怀疑。   只是,她是因为什么而对自己起疑的?   “君山遥?拂水山庄的庄主吧,只有过一面之缘,倒是记不太清了。”张良依旧是面不改色。   君山遥又扯了扯张良的衣袖,张良会意,与公孙玲珑行了一礼,就此分别。   “公孙玲珑怀疑我,她故意在你面前提起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当然她也应该知道,以你的城府,尚且还不会在她面前暴露什么。”君山遥拉着张良快步在人群中穿梭,“她是怎么怀疑起我的?我不常出现在将军府,也极少参与帝国的行动,她又是从何看出的破绽?”   张良想了想,沉着眸子道:“或许就是因为你不常出现。”   君山遥走入往日住的那家客栈的时候,店小二迎了上来。   “君姑娘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君山遥心说该不是李斯派人来找她,却发现她不在的事实吧?   “前两天有位公……公什么来着的……”   君山遥提醒道:“公孙玲珑。”   店小二一拍额头:“对!没错,公孙玲珑来找您,可您已不在好几日了。”   君山遥的脸色沉了沉,问道:“她还说了什么吗?”   小二挠了挠头回想片刻又道:“她还问了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在的,我如实答了。后来她就离开了。”   糟糕!大意了……她没想到蜃楼上会传消息回来,更没想到公孙玲珑会这么快怀疑到自己。等一下……她在蜃楼上用了方士一门的法术,大司命认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不晓得,只怕是星魂得知了此事,才通知了李斯让他调查那几日自己的行踪吧。   这下该怎么办……怎么办?阴阳家深得嬴政信任,倘若星魂向嬴政告发自己,再加之那几日自己不在客栈的事实有公孙玲珑证实,那么无论自己如何辩解,嬴政都不会相信。   君山遥想了片刻,她对付阴阳家的计划仍在进行,值此关键时刻她这里不能出现问题,要如何改变这铁板钉钉的事已成了当务之急。   夜深,小二在柜台后打着瞌睡。   客栈内无风,烛火却无端晃了晃,小二抬了抬眼皮,也没在意。   屋中飘过一阵奇异的香味,店小二在香气的催动下沉沉睡去,片刻之后,烛火重新燃起,小二依旧打着瞌睡。   “如何?”街道尽头一劲装女子问道。   浅紫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将捆着的人扔在她面前:“如你所见。”   君山遥略一点头,道:“动手吧。”   一柄软剑从暗中甩出,君山遥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伤口上鲜血滴答而下,她咬着唇不说话。红衣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笑意盈盈地挑逗着手腕上的小蛇。   “小妹妹,流沙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   白凤挑了挑眉毛,翻手现出羽刃,君山遥长剑在手,接住了他这一招。白凤急速后退,身形一闪,在他身后随即又出现了五个同样的人。   君山遥吃了一惊,心说这小子和自己多大仇啊连凤舞六幻都用上了?她功法虽在白凤之上,白凤的有些功夫也是她教的,但论起速度她绝对比不上白凤,更何况凤舞六幻是白凤速度的顶峰,君山遥喷出口血,被白凤一脚踢了出去。   “我靠,这么狠。”君山遥擦了擦嘴角边的鲜血,她的涵养已然比过去好了许多,不想被白凤这么一打,又激出了她的本性。   “得罪了流沙还想活下去么?”   白凤手中的羽毛飞出,仿佛最锋利的刀一般直直飞向君山遥的心脉。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凤凤和练练出场~ ☆、第19章   第十九章   君山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房间中,周围的人虽都忙忙碌碌,但却极有章法。   “这……这是?”身上的伤口虽被清理包扎好,却依旧疼得刺骨。   她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听到门外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便听人喊道:“相国大人到。”   李斯?君山遥皱着眉头坐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来着身穿深蓝色交领长衫,脸上的神色阴沉沉的,他向大夫详细询问过君山遥的伤情后挥退了所有人。   “君庄主可曾听说前几日蜃楼上闯入了叛逆分子?”李斯开门见山道。   君山遥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摇了摇头。   李斯接着说道:“那人击退云中君,打败大少司命,带着闯入蜃楼的叛逆分子跳海逃走了。”   君山遥依旧默不作声。   “护国法师星魂传回的情报上说,此人使用方士一门术法。而据我所知,君庄主也是方士门人吧。”   君山遥眸子一沉,问道:“相国大人想说什么?”   “这些日子君庄主在何处?可别告诉李斯,你在客栈之中。”   “流沙。”君山遥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什么?”   “流沙在桑海城现身了,我一路跟踪他们,却不慎被他们发现,反中了他们设下的陷阱,我没有办法,只能拼死逃回来。”   “你是说流沙出现在桑海了?”李斯思索着她的话,毕竟星魂传回来的消息上说入侵者轻而易举打败了大少司命,而君山遥的伤,方才他也与大夫确认过,确为利器所伤。又思及拂水山庄保持中立、不与外界势力纠葛的态度,他觉得君山遥的确没道理去帮墨家。   “是的。但他们去往的应该是东郡。”   “东郡……荧惑之石……”李斯沉思片刻,又道:“而今形势多变,皇帝陛下又在桑海城,帝国正值用人之际。自今日起,君庄主便正式入住将军府,随叫随到。”   君山遥神色一凛,道:“为帝国效力,山遥万死而不辞。”   也不知道是李斯当真信了她的话,还是为了往后将她的同伙一道挖出来,总之李斯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君山遥给自己的伤口换上药,心说这次为洗清嫌疑还真是下了血本,赤练那一剑也就罢了,白凤那几招可当真是用尽全力,好在自己内力修为不差,否则大概早就命丧黄泉了。   那日她得知公孙玲珑怀疑自己后,当晚就将店小二迷晕带走——店小二见到她的时候她没有受过伤——为了防李斯派人来问,她干脆将店小二换成易了容的盗跖,她已经吃过一次亏,自然要考虑详尽。后来她故意被白凤和赤练打伤,装作伤重不支的模样倒在客栈门口。只是她没想到,李斯的人手来的如此之快,在发现她的情况之后二话不说抬着她就回了将军府。   现下她是蒙混过去了,只是她已经被盯上,日后行事需要更加谨慎。   君山遥躺在床上,看着阳光透过窗框落在她的被子上。她素来是极会演戏的,无论是那时在韩国还是现今在大秦,她都是靠着极佳的演技和头脑进行她的计划。当然,张良也曾责怪过她对自己下手太狠——为了博取墨鸦的信任,她不惜从悬崖上直直跳下去——而这一次,同样为了让李斯相信自己的话,她基本不还手地让白凤和赤练攻击自己。   她所要面对的都是人精,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因而她必须假戏真做,让他们无法从她身上找到破绽。   张良晓得君山遥是个会乱来的姑娘,他想劝也劝不住——短时间内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只能由得君山遥胡来。张良叹了口气,落下一子。   “子房今日有些心不在焉。”颜路瞧见棋盘上的白子有一处破绽,而那样的错误是张良从前绝不会犯的。   张良放下棋子,略显尴尬地笑道:“被师兄看出来了。”   颜路温和地笑,他对这个小师弟素来是宠的,师弟想与他说什么便说,不想说便也随他。张良自然也是极为信任颜路的,他来小圣贤庄后待他最好的就是颜路,他们的关系不止是师兄弟,更像是知己。   “我与她在韩国时便已相识,她是卫庄找来帮忙的,我先前也见过不少姑娘,却不曾见过她这般的——见识与胆量都与寻常人不同。她下手狠,不仅是对敌人,对自己也是如此,为了扳倒敌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她虽有这样的能力,却不愿做这样的事。她最向往的是山水间的自由,这不是我能给得了的。”   他抬手拂去棋盘上的花瓣,暮春时节,繁花纷纷凋落。他想起那几日在拂水山庄的时光,久远得仿佛已被埋在记忆深处。   “她已经走过一次,虽然我尊重她的决定,但我心里却是希望她能留在我身边的。”   颜路望向不远处水榭中喂鱼的小姑娘,人总有自私的一面,潜意识里都希望能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只是张良做不到,颜路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做到。   张良顺着他师兄的目光望去,水榭中的姑娘穿着鹅黄的衣衫,长发丝丝垂落,临水照人。张良笑了笑,与颜路道:“师兄,回神了。”颜路愣了愣,目光重又回到棋盘上,执起一子慌忙落下。   “不必下了师兄,是我输了。”张良的眼神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狡點,一如从前他们二人相处时的模样。   那人的发丝微微扬起,他轻笑片刻,嗔怪道:“你啊。”   风轻拂过庭院,诉说着不知何时将到来的离别。天边浮云聚散,如光阴流转,不会再有归来之日。   数日之后,石兰带着草药回到了桑海城。   她是蜀山的虞渊护卫,本就以行动敏捷著称,只是她不善法术,能从看守神草的神兽手下逃脱实属不易。   与君山遥不同,石兰并不会五行遁法,她身受重伤又急行千里,元气已然大伤。回到桑海时都脱了形,好在少羽尚且还看不到,石兰将草药交给颜路,请求他一定不要将自己现在的模样告诉少羽。   桑海城中的药铺大多被帝国搬空,不过药引已有,剩下的药材小圣贤庄中皆准备齐全,以颜路的医术,治好少羽已不成问题。   “颜先生辛苦了。”君清嘉端着茶水走入熬药的屋子,屋子升着炉火,温度也比外面高上许多,君清嘉才进来没多久,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颜路见状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了君清嘉。   “小君姑娘才是。”   君清嘉愣了愣才坐下,她半低着头,脸上有片片红晕:“我随师傅来此,还要劳烦颜先生照顾,清嘉现在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来回报先生。”   颜路心说本也不该是我照顾,实在是因为我的师弟懒惰,这份差事才落到我头上。   小姑娘依旧低垂着头,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她生性温和恬淡,平日里也有些含羞,不善与人交谈。而颜路也是喜静不喜动的人,他们两人在一起相处时也不多话,偶尔也就是君清嘉问上一些寻常的问题,而颜路一一作答。   温柔而娴静的时光静静流淌,这样的日子不会有人记得,也不需要有人记得。   当时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本来要给颜路和小徒弟一个悲剧结局的,后面忘记了这个想法,于是就happy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农家大乱,据张良传来的消息,农家与昌平君关系匪浅,而昌平君是楚国最后一任国君,又是长公子扶苏之母的血亲,此时农家内乱,极有可能是牵扯到了帝国内部的纷争。   君山遥手中腾起一道火光,将收到的消息化为灰烬——帝国内部之争其实早已有端倪,赵高搜罗天下名剑,一定不会只有效忠帝国那么简单,赵高此人城府极深,而罗网战力也都以一敌百,他的手中掌握的不是一个杀手组织,而是一个军队!只是现下尚且不知此人的目的究竟为何。君山遥拨了拨挂在腰间的月牙形玉珏,帝国纷争她只需作壁上观,现下则有更需要她上心的事情——她筹谋多日的计划就要收网了。   离蜃楼起航已三月有余,昨日传回来的消息说,仙丹已然取到,还有五日便能回到桑海。算上传递消息的时间,约莫三日后,蜃楼就回来了。嬴政大喜,当即安排人手准备酒席,要为阴阳家接风。   阴阳家那么火急火燎地要在蜃楼起航前得到神农鼎,只有唯一一个原因,而那个原因,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   还有一个消息,先前本来需要她去救的那个叫天明的少年,在把蜃楼搅得乌烟瘴气之后自己逃回了桑海,还带着一个小姑娘。至于他是如何回来的,就无人知晓了。   日子过得很快,蜃楼在三日后到达桑海的码头。   嬴政带着浩荡的人马亲自去迎接,君山遥自然也在其中。沿着阶梯缓缓走下的是提着灯的侍者,接着是手中捧着锦盒的阴阳家弟子,后面跟着阴阳家长老、护法,最后才是捧着仙丹的云中君。   一行人跪在嬴政面前,先是赞美了海上仙山的美景,又歌颂了嬴政的丰功伟绩,一番吟诵下来,嬴政甚是受用,喜形表于色,立即命人将仙丹传了上来。   云中君将仙丹递给宦官的时候无意瞥见了君山遥,那身形与之前闯上蜃楼的人极为相似,那日他想星魂说了情况,星魂就怀疑是她,还将消息传到了李斯那里,据说李斯也派人去查了——但现如今的情形,似乎李斯并没有怀疑君山遥,莫非当真是他多心了?   君山遥显然也发现了云中君在盯着自己,她眯起眼睛冲着那人笑了一下,形容极度嚣张,云中君立即就懂了那个笑容的含义,那是有恃无恐的挑衅。   云中君顿时怒从胆边生,当下便要站出来指证君山遥,然而他转念一想,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来蜃楼上劫人的就是君山遥,云中君压下满腔的怒火,不过是暂时让她得逞了而已,此番取回长生不老药,嬴政必然更加信任阴阳家,届时再找机会暗中阴她一把简直轻而易举。思及此处,云中君勾了勾嘴角,此前兵家那小子和蜀山丫头对他造成的伤害,他要他们加倍还回来!   入夜,桑海城将军府。   嬴政捏着那颗暗金色的药丸——阴阳家从海中仙山上带回来的长生不老药。他生性多疑,最初得到仙丹的喜悦已经被冲淡,接踵而来的是对仙丹的怀疑。   阴阳家实力高深莫测,幕后之人东皇太一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未有人见识过他的真正实力,而阴阳家又自诩看透天机,不是普通人所能企及。   嬴政不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那颗药丸竟被他生生捏成了两半!他将半粒药丸扔入一杯酒中,药丸渐渐沉入酒杯底部,又缓缓溶解开来,宛如怀疑的种子被埋入了土壤。   将军府前厅中,丝竹声悠然而响,嬴政在主位上坐下,挥了挥袖子示意众人平身入座,接着便有一侍女端着一杯酒翩翩而来。   嬴政端起酒杯道:“此次阴阳家为朕拜访仙山取回长生不老药,劳苦功高,这一杯酒,朕赐给云中君。”   云中君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拜了一拜:“为陛下效力,岂敢言辛苦。”说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嬴政见状似乎很高兴,复又传上了歌舞。   君山遥坐在不太起眼的角落里,她素来都不是嬴政面前的红人,她也不想被嬴政注意到,只是这酒宴不得不参加,她唯有低调行事。   不想星魂竟端着酒杯悠悠走到她身边,君山遥抬了抬眼,没有理他。星魂替她倒上一杯酒,兀自和她碰了碰杯,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此番能成功取回仙丹,还要多谢君庄主。”   君山遥装作一副恼怒的模样瞪着眼,明知故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不是去岛上取仙丹吗,为什么还要神农鼎?”   星魂看着君山遥的模样,心下自是十分得意,他一向是极度高傲的人,也不愿意和她多做什么解释,只邪邪地笑了笑。君山遥虽是心知肚明,却仍要装出一副求而不得的气恼模样:“你们阴阳家上窥天道,难道不晓得逆天而行的代价吗!”   星魂看她的眼神愈加鄙夷,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出手。他挑了挑眉道:“天道岂是凡人能懂的?”   君山遥几乎就要拍案而起:“你!”   星魂抬手压在她的肩膀上,示意她:“陛下在上,你敢造次?”君山遥被他压着坐了回去,心中愤愤然道,我们走着瞧!   星魂见君山遥愣愣地端着酒杯,便也不再理她,左右他的目的达到了。   歌姬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嬴政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歌舞上,君山遥几次抬头,都发现他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扫向阴阳家的人。   君山遥喝了口酒,缓缓琢磨起嬴政这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酒宴行至中段,云中君突然脸色大变,手竟不由自主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身边的大司命愣了片刻,急忙过去扶住云中君,问道:“怎么了?”   君山遥显然也注意到了,云中君的脸色变得铁青,眼中和鼻孔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周遭的人都吓住了,怕酒菜中被人下了毒,都犹豫着该不该放下筷子。君山遥看向嬴政,那位帝王却是反常地平静,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发生。他微微皱眉,下令道:“阴阳家有不臣之心,来人,统统给我押下去!”   阴阳家的人万万没有想到,本是为他们办的酒宴,怎就成了抓捕他们的行动?而且看着嬴政的样子,似乎早有准备。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兵纷纷冲入将军府,握着□□将阴阳家众人制服。   阴阳家现在自然是进退两难——动手,便当真证实了他们要谋反,纵使他们法力再高,也对付不了一个帝国的军队;不动手,只能等着被投入牢狱,既然嬴政认定他们要谋反,再辩解也没有用了。   这是一个死局。   星魂看向云中君,这位阴阳家的长老素来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中毒之事已是显而易见,星魂回忆了片刻,他们吃的用的都是相同的,所有人都没事为何偏偏云中君中了毒?   莫非……是方才嬴政赐的那杯酒?   君山遥随着李斯一道跪在地上,她虽是要找阴阳家报仇,而事情的发生也正如同她预料的一般,只是这报应来的有些快,快到超乎她的预料。她庆幸自己是贴地跪着的,否则她此时幸灾乐祸的神情被嬴政瞧见怕就不好解释了。   嬴政下令将阴阳家的人关入将军府的地牢内,为了防止他们逃脱,甚至命人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看起来他是十分的愤怒,下定决心要除了阴阳家。   在场的其他人,除了君山遥都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始皇帝陛下为何突然之间就变了脸,只能唯唯诺诺地跪着。   待阴阳家的人都被带走之后,嬴政留下了李斯,其他人才纷纷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分很快就要结束了,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几乎是连着的,也可以看做是一个部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君山遥悠悠地走到了将军府地牢外。   “站住,什么人!”   君山遥亮了亮手中的令牌,道:“相国大人派我来巡视囚犯。”守卫见到令牌自然不敢阻拦,向后退开一步将地牢的门让了出来。   令牌当然不会是李斯给君山遥的。君山遥听闻再过两日阴阳家囚犯便要被公开处死,她想着在他们死之前去向他们嘚瑟一番。只是阴阳家的人现在属于帝国重犯,没有嬴政或是李斯的命令谁也见不得他们。于是君山遥偷偷记下了李斯腰间挂的令牌的模样。只是短时间内也打不出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君山遥将图纸给了张良,要张良给她想办法。   过了一日她收到了张良传来的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块令牌,模样与李斯腰间的别无二致,甚至还飘出了淡淡的食物的味道。   君山遥惊了,接着“噗嗤”地笑了——也只有张良才能想出这种方法了吧——竟然让庖丁用食材雕出了一块令牌。包裹里还附上了一句话:用后请销毁。   销毁?意思是让她吃了吗?   君山遥咬掉了令牌的一角,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星魂的牢房在地下二层,她溜溜达达地顺着楼梯边吃着小点心边走了下去。   她见到星魂的时候正好把令牌吃完,她拍了拍手上留下的碎屑,稳稳地站在了牢门外。   星魂的模样极为潦倒,完全不似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帝国左护法。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眸子里有些许的迷茫,在看清来人之后却又倏地变成了轻蔑。   “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是你输了。”   “输了?输给你?哈,开什么玩笑!”星魂冷哼一声。   君山遥平静道:“你知不知道嬴政为什么治你们的罪,云中君那日又为什么会突然毒发?”没等星魂回答,她继续说了下去:“因为长生不老药。药是假的,是□□。”   星魂本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她这么一说,却皱了眉头。君山遥笑了笑道:“你们用神农鼎炼出来的长生不老药,是假的。”   听到此处,星魂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神农鼎不可能有假,我们亲眼看着你从那里拿出来的,你没有机会调换!”   “不错,神农鼎是真的。不过炼药的方法是假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当年拂水山庄的事情是你们阴阳家做的,我假装入了你们的圈套,顺着你们的意思找出了神农鼎的线索,只是我稍微地修改了三昧真火的使用方法,又演了出戏,你们竟然就相信了。   “而我想,你们想要得到神农鼎,就是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吧。你们的确在仙山上得到了仙丹,只是那仙丹被你们私藏,准备留给东皇太一,而用神农鼎炼出来的所谓仙丹,则给了嬴政。   “若用正确的方法炼出来的药,虽不能长生不老但对身体并无害处。但若是用错了方法……炼出来的便是□□。”   说到此处,君山遥冲着星魂笑了笑。她的目的就是毁了阴阳家为自己的师傅报仇,从她布局开始,天时地利人和,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嬴政素来多疑,你们给的药他必然会找人来试。只是我很好奇,以你们的头脑,难道在把药给嬴政之前,没有找人试过?”   星魂瞪着她不说话。   君山遥继续笑道:“不说?那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炼丹用的草药在仙山上才有,而你们直到着陆前一刻才刚把丹炼好吧?”   星魂继续不出声地瞪着她。   “看来是被我猜对咯?”君山遥慢慢眯起眼睛,“是不是有些想不到?一向狂妄自傲的你们,会败在我手上?”   “那又如何?”   “不如何。”君山遥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你们害死我师傅,我自然要替师傅报仇。现在嬴政下令缉捕东皇太一及阴阳家所有弟子,誓要将你们铲除干净。这就是我想看到的。”   “哦?”星魂挑了挑眉头,“你这么恨阴阳家?”   “这算什么恨呐?我不过是要你们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们杀我师傅,我灭你们满门,这就是代价。”   说罢,君山遥不再理会星魂的反应,转身便要离开地牢。   “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件事。”看着君山遥慢慢离开,星魂突然间开口,“长生不老药没了,但嬴政的长生梦不会终止。所以下一个,就是你。”   君山遥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你以为我会信?”   “哈,你慌了,你的步伐和气息已经乱了……不管你是否相信……我想我们很快能在地狱再见!”   入夜,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据可靠消息,嬴政已经秘密处决了东皇太一。”   半山腰的一间小屋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烛光,一男一女坐在屋中,男子身着淡青色儒服,正是儒家三当家张良,女子一袭暗红劲装、马尾高束,便是近来大仇得报的君山遥。   “东皇太一虽术法高深,但阴阳术毕竟是剑走偏锋。天问是帝王之剑,对付这类体质的人最合适不过。”   张良点了点头:“只是东皇太一聪明一世,不想却栽在你手上,倒是有趣。”   “他们大意了,以为只要用我告诉他们的方法就能炼成丹药,也没有先给人试药。当然,在那种情况下就算试出了药有问题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真舍得把长生不老药交出去吗?”   张良亦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还听说嬴政派人去阴阳家找长生不老药。”   “结果呢?”   张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找不到?已经被东皇太一服下了?”   “那倒没有。据可靠消息,东皇太一似乎是将它放在了一处常人难以找到的地方。”   “常人难以找到?他干脆自己吃了来的痛快。”说到此处,君山遥话锋一转,“说起来,我许久没见到我的小徒弟了,你们将她照顾得可好?”   本是转移话题地随意一问,不料张良却沉默了良久。君山遥觉得有些不对,急道:“怎么回事!”   “你别急,她没有出事。”张良安抚道,“只是这件事不晓得如何与你说。”   君山遥疑惑:“哈?”   张良看了她许久,终于吞吞吐吐道:“我是将君姑娘托付给了师兄照顾,师兄也的确照顾得很好……好到君姑娘……看,看上了我师兄……”   君山遥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心说天哪该不是拂水山庄先后两任庄主都要栽在儒家手里吧!   “这……这消息可靠吗……”君山遥无力地撩了把额前的碎发,问道。   张良见状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可靠,十分可靠。”想了想又道:“师兄的为人我最清楚,绝对不会愧对君姑娘的。”   君山遥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挥开,颓废道:“我不是不相信颜先生,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你们儒家的男子究竟好在何处,竟让我们拂水山庄的女子前赴后继地往你们身上栽?”   “哦?”张良挑着眉毛笑了起来,“那你说说,我好在何处?”   “你!”听到对方如此直白的疑问,素来大气稳重的君庄主一时间竟然语塞,脸色亦是通红。   张良无声地笑着。   “你……你其实……其实也没那么好……”君山遥低垂着头自言自语,“但是我绝不是说你不好……我……我就是……就是那个……哎呀!”   “就是什么?”张良认识她许久,也是极少见到她这副模样,顿时也觉得新鲜——能让这个姑娘脸红的人和事不多,碰巧自己就算一个。   “你知道的!”君山遥一抬头一瞪眼,“你知道还问!你……”   她话尚未说完,就撞进一个怀抱中,额头撞到了那人的胸口,有些疼。片刻后那人吻了上来,带着些微湿润的气息,柔柔地咬着她的唇。她本能地抗拒了一二,可又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抗拒。她服了软,开始回应那人的轻吻。   那人轻声道:“阿遥,我知道。”   夜色微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女主终于通关阴阳家副本~接下来就应该是各种寻宝副本啦~其实昨天我已经把通篇写完惹~结局挺……好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君山遥发现星魂那天的确没有夸大言辞。   阴阳家垮台后的第三天,嬴政就把她召了过去。   她恭恭敬敬跪在嬴政面前。先前帝国内部对她有所怀疑,她下了狠手才勉强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于是李斯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而现在知晓她身份的阴阳家又已经悉数被清理,剩下的公孙玲珑却没有十足的证据指证自己,暂时也不会在嬴政面前找不痛快,因而她现在的身份在帝国内部还是十分做好的。   嬴政开门见山:“先前阴阳家的事情,让朕大为失望,不想朕对他们荣宠有加,他们竟还拿假的长生不老药来糊弄朕。”   君山遥低眉顺眼,心说这假药的事情,自己也有一份。   嬴政接着说下去:“没有长生不老药,朕的千秋之业又该如何进行下去?前些日子朕在一部古籍上看见一种名为占祖的物件(占祖的设定来自于《民调局异闻录》),可以改命。”   君山遥微微抬了头。   占祖此物,她不是没有听师傅提起过,只是这东西年代久远,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存在。嬴政在此时提起它,想必是要自己去给他找来。   “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去替朕将占祖找来,否则……”   “陛下,请等一下。”   嬴政微微皱眉:“哦?你有什么话要说?”   君山遥行了一礼,道:“且不说是否真的存在占祖,就算是存在,这么小的东西确实难找。”   “那么依你的意思?”   “三个月太短,至少两年。”   嬴政脸上显出不悦的神色:“两年?这么久?”   君山遥依旧不卑不亢:“回陛下,是的。三个月太过紧迫,万一寻不到或是受人蛊惑寻回了假的占祖,对陛下不利。因而臣请陛下宽限至两年,臣一定为陛下寻得真正的占祖。”   嬴政权衡利弊,最终终是同意了:“如此。两年之后你若是带不回占祖,朕便要你脑袋。”   “是。”   “话说,这个占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盗跖摸着下巴问道。   桑海城城郊一处靠海的悬崖边,墨家与流沙留守的人聚集在此。   “偷王之王,莫非连这个都没有听说过吗?”一旁白凤挑着眉毛嘲讽道。   君山遥斜了白凤一眼,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个占祖是个什么东西。”   白凤无言。   君山遥心说,我就知道你也不知道。她轻轻叹了口气,向众人解释道:“所谓占祖,便是占卜之祖。商周时期,人们习惯用龟甲作为占卜用具来问前程吉凶,而占祖便是第一枚用来占卜的龟甲,吸收日月之灵气后,有了改命的功能。”   “改命?难怪嬴政急着要你给他找来呢,他的长生不老药算是毁了,但是他还是想方设法想要长生。”   “长生未必是好事。占祖也不一定真的能让他长生。”君山遥顿了顿又道,“我只晓得占祖三改,却不晓得该如何改。”   盗跖撩了撩额前的两缕碎发,问道:“你该不会真的要去给嬴政找那个占祖吧?”   “那倒不会。”君山遥似笑非笑地看着盗跖,“只是嬴政要我两年后复命,我该拿个什么东西去忽悠他?何况现在他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就不能长时间在桑海逗留,接下来我该去哪里,我还没有想好。”   “那不如便去东郡吧。”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君山遥的头皮一阵发麻。   那人缓缓走上前来:“东郡之地出现了荧惑之石,而今农家内斗又十分激烈,若要成事,我们还需要农家的协助。”   “可是你不是已经让盖聂先生他们到东郡了吗?”   张良走到她身边站定,微微低头看着她:“事情的发展依然超乎了我们的想象,越王八剑已经出现,我怕小高他们应付不来。”   君山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自己和张良之间的距离后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们第一任庄主说过不得参与任何势力的斗争,先前我帮你们已经违背了教义,我不能一错再错了。”   “哦?”张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着不易察觉的笑。熟悉他的赤练和白凤却看了出来,皆摆出一副同情的神色看向君山遥。君山遥晓得事情不妙,又向后退了几步。   “我记得,私人恩怨是不算在内的。”   “你!”君山遥气得直瞪眼,“你这是把我当枪使!”   先前她帮助张良,完全是因为处在为师傅报仇的特殊时期,现在大仇已报,该是她抽身而出的时候,只是不曾想过嬴政会命她去找占祖——不过两年的时间,足够她想出一个完美的脱身计划。   然而张良此时却又私自给她安排了去东郡的事宜,她的脑壳一阵生疼。   她知道张良是仗着自己绝对不会拒绝才如此有恃无恐,君山遥思量片刻,心说这回真是上了他的贼船了。不过而今帝国势力汇聚桑海,此地耳目太多,自己要时刻提防卧底身份被发现,也确实是步步惊心。倒不如去远一点的东郡,避开权利中心,以免被卷入漩涡之中。   她最终还是答应下了张良的提议,一番安排后准备前往东郡。其余事务都不难安排,唯独在君清嘉一事上让她犯了难。自家徒弟对颜路情真意切,而颜路对她显然也是真心。她君山遥做不得这样拆人姻缘的恶事,可自己这一离开少说也有两年,只怕清嘉没了自己照顾会不习惯。   张良早已想到这事,为了能让君山遥安心去东郡,他可谓是面面俱到地替她考虑了周全。对外宣称君清嘉是颜路远方的侄女,父母双亡前来投奔叔叔,虽说这说法听着耳熟,君山遥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清嘉须得照顾好了。”君山遥骑在马上,接过张良递过来的披风,“你也照顾好自己。”   张良冲她笑了笑。   “去吧。”   君山遥一路快马加鞭,虽然她知道纵横两位联手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自己去也一定解决不了,但是既然答应了人,那便还是要尽全力的。   东郡地界不如桑海城繁华,又因为近来荧惑之石一事有大批军队驻扎,放眼望去竟有几分民不聊生之意。   君山遥一骑纵马在街道上奔驰,她急着要找个客栈先住下,再买些糕点之类的犒劳一下自己,最后再去考虑农家和墨家的事情。   此次嬴政让她去找占祖,倒是让她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为了行动方便,嬴政赐了块令牌给她,帝国官员军人见到此令牌之后都不得对她有任何阻拦。君山遥掂量着这块货真价实的令牌,又想到前些日子张良给自己送去的那块高仿的令牌,不由感叹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但是就算是有了令牌,她也须得小心谨慎行事,于是她先在一处客栈住下,准备等到入夜之后再行动。   夜色降临之时,君山遥已然换上了一套更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衫。她选的房间是在二楼的尽头,客栈后面是不易被人发现的一条小路,她推开窗户翻身跃了下去。   她也不晓得小路的尽头究竟是何处,只不过不久前她感受到有一股隐约的杀气徘徊,这股杀气与她从前见识到的不太一样,她便想去看个明白。   她借助极佳的感知力很快找到了杀气的源头——那里临近悬崖,又是树林深处。君山遥三两下翻身上了较近的一棵树藏身。   她轻轻拨开树叶,从缝隙中看去,两厢僵持的竟然都是帝国的人——身着暗红色软甲的影密卫以及衣服上绣有蜘蛛网纹路的罗网杀手。为首的两人,一个是在桑海与君山遥共事过一段时间的章邯,另一个却穿着一身秦兵的盔甲,面具遮脸看不清模样。   看来张良的推断没有错,农家之争实为帝国内部争斗,影密卫直接听命于嬴政,而罗网是李斯手下的杀手组织——这样一来,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什么人?”   君山遥有些微的走神,竟没反应过来树下的人突然发难,那人剑锋一转,削断了君山遥藏身的那根树枝,她顺势便摔了下来。   章邯倒是认出了她,有些讶异地道:“君……庄主?你怎么在这里?”   君山遥狼狈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这才看清章邯的模样,额角与嘴边都是深色的鲜血,显然已经伤及内脏了。   “我的事一会儿再给你解释,倒是你,没事吧?”   章邯苦笑着摇了摇头。   罗网的头目冷笑了一声:“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开启下一个副本,个人非常喜欢章邯这条线,但是根据历史结局啊,章将军不太妙。唔,后期俩人的关系比较好玩,女主成了章邯的手下。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君山遥退到章邯身侧,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影密卫和罗网怎么就自相残杀起来了?”   章邯擦了把嘴角的鲜血,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先活着离开我再把缘由告知于你。”   君山遥点了点头,拔出身侧的长剑,此战对她较为不利,毕竟她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更不清楚对手的实力,不过好在对手应该也不甚了解她的实力。   君山遥压低声音与章邯道:“一会儿动起手来,你先退,我来牵制他。”   “这……怎能让君庄主孤身犯险?”   君山遥没说话,只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了一下章邯,章邯也是极为聪明的一个人,立即就明白了君山遥这个眼神的含义——瞧瞧自己伤成什么模样,别给我添乱了。   长剑在手,君山遥周身的杀气涨了数倍,她本不是嗜杀之人,但不代表她没有杀气。   “杀了他们。”   罗网众人正欲上前,本是大好的形式却突然发生了变故——天地间的颜色正在急速退去,只剩下黑与白两种,而被包裹在其中的罗网杀手,也仿佛窒息一般痛苦死去。   “天地失色?”君山遥愣了片刻,这是道家法术,难不成……   浅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女子袅袅婷婷站在章邯与君山遥面前,正是道家天宗的掌门晓梦。   “晓梦大师,没想到你会出手相救。”   “什么救啊杀啊的,我在这山中清修,本是静谧安逸,却被你们一群人打扰了。”话说的平淡,就好像是个正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小姑娘,被人打扰后略带着些不愉快。   罗网自是还没有狂妄到敢与晓梦交手,那头领思忖片刻一剑破开地面,阻断了晓梦的法术,领着剩下的罗网杀手撤退。   章邯不甘心,却被晓梦用拂尘拦住。   “为何放走他们?”   晓梦却是反问:“怎么,你以为我会杀了他们?”   章邯略一低头:“天宗超脱世俗,大师本是局外之人,是章邯冒昧了。”   君山遥收起了剑,摸着下巴退到了一旁。   “看起来,刚才的战斗很激烈。”   “这场战斗才刚开始。”   晓梦一转身,拂尘一甩,君山遥看的有些惊慌——晓梦这是……这是在给章邯疗伤?   在她的印象中晓梦是出了名的清冷高傲,就算自家弟子死在面前,她也绝不会有半分动容,怎的她才来东郡几日,就变得这样有人情味了?   “凡人心中贪念太多,深陷权利与阴谋的漩涡之中。将军似乎也逃不过这些世俗的牵绊。”   “帝国的万世基业,决不能让任何图谋不轨的人染指。”章邯又不知轻声说了句什么,君山遥没有听清,但晓梦却抽走了自己的拂尘,话也不说地径直离开。   晓梦离开后片刻,章邯调动的人马终于赶了过来,他交待一番过后便站到一旁等着手下清理现场。这时候君山遥才从靠着的树边离开,走到章邯身边问:“将军这时候可以将事情告诉我了吗?”   “我是为了寻找占祖才来东郡的。”   君山遥喝了口茶,看着军医替章邯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占祖?”   “是。陛下要我找的东西……”君山遥说到此处,看了章邯一眼,章邯点了点头,道:“既然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我不过问。”   “多谢将军理解。”   帐门掀动,暗红软甲的影密卫走了进来,君山遥见状,放下茶杯退了出去。   片刻后影密卫与东郡部队集结,章邯为首,带着他们离开了营地。   君山遥随即跟在了后面。先前章邯与她说,农家争夺侠魁与荧惑之石有关,而荧惑之石上似乎有着什么重大的消息,前些日子春日大典发生的刺杀又与昌平君有关,正巧农家也与昌平君联系密切,这一条条看似零散的线索最终却指向同一个人——扶苏。   但章邯绝不相信扶苏会有谋逆之心,因而他认为春日大典刺杀的真相必然尚且不为人知,嬴政便命他来东郡查清事实真相。先前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一直到昨日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现身,才终于算是找到了突破口。   而这个突破口,也正是墨家他们所需要的。   君山遥跟在章邯的队伍后面,这一路上都是高大的树木,倒是便于她藏匿踪迹。   章邯一行向着一处山谷行进,君山遥放眼望去,前方隐约能看到一座极为高耸的石像,龙颜大唇的模样像极了传说中的神农炎帝。   神农既现,那么此处应该就是农家侠魁之争的终点——炎帝六贤冢。   无论是谁得到了荧惑之石,都要来到这里接受长老的任命,是以章邯派兵先行在这里埋伏,不失为一种良策。   君山遥拨弄了一下树枝,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躲在树上。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许久之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与人的交谈声。君山遥探出了一些想要看清来者,却只看到了一身秦兵的盔甲。   惊鲵?   惊鲵的手下不小心触发了影密卫设下的机关,电光火石间惊鲵便被影密卫的铁链牢牢缠住,倒挂在半空中。   “惊鲵大人,别来无恙。”   章邯笑了笑,抬手想要摘去惊鲵脸上的面具,却在片刻间感受到了另一股杀气。   君山遥警觉起来。   这股杀气比当日惊鲵的杀气更盛……莫非,是又一把越王八剑?   铁链瞬间被斩断,待章邯回过神来的时候,惊鲵已经不见了踪影。   来者亦穿着秦兵盔甲,手中握着的剑形制独特,周身散发着血红色的剑气。方才消失的惊鲵又一次出现在章邯身后,而新来的杀手站在他面前,对章邯形成合围之势。   “到底谁才是猎物,章邯,你明白了吗?”   章邯旧伤未愈,他对战惊鲵一人已经吃力,现在再来一个战斗力不输惊鲵的越掩日,章邯的处境十分忧虑。君山遥握紧了腰间长剑的剑柄,正犹豫是否该出手相救。   而在她犹豫的当口,三人的战斗已经难解难分。惊鲵一剑斩下,章邯迅速向后跳开,长剑出鞘短剑在手。掩日迅速跳起,天色在瞬间变得昏暗,君山遥看不清人出招的方式,只能凭借听觉辨别三人交手的速度。一阵昏暗过去之后,章邯被两人合击踹飞出去,他甩出长剑钉在地上,靠握着长剑尽量减少自己滑行的距离。   君山遥看出他已是力竭。   掩日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剑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后背捅了进去,贯穿了身体。   此时若是再不出手,恐怕他就要完了。   “快闪开!”   见惊鲵剑从主人手中脱出,直直刺向章邯,君山遥自树丛中飞身而出,探手想去握住那把剑。但她还是慢了一点,剑刺进章邯左肩,将他牢牢钉在树干上。   君山遥一招不成,还未落地便凝气于身前,挡住了掩日的一轮攻击。   惊鲵一拳击在章邯腹部的伤口上:“章邯,你还不死心?”   “这是撤退的信号,让其他影密卫放弃营救自己。他死心了。”   “章邯!”君山遥怒道。   如若他放弃挣扎了,那自己冒死出来和那两个人翻脸的意义何在!   “章邯将军忠肝义胆,在东郡追捕农家叛逆分子的任务中英勇奋战,不幸壮烈牺牲……”   君山遥挡在章邯面前:“你们敢!”   “哦?这位姑娘倒是与章将军情深义重。”   章邯咳了两声,血沫子喷溅在君山遥脸上:“君……庄主,你不需要……为章邯送了性命……”   “我想要做什么不用你教我。虽然从前在桑海你嚣张又狂妄,我很不喜欢,但是现在我却不能让你死。所以……”君山遥缓缓在胸前凝了法术,“这回,我救定你了。”   “术法?”掩日愣了一愣,随即冷笑道:“用术法对抗武学,不是犯了大忌吗?”   君山遥挑着眉毛笑得凌厉:“特殊时期,失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夸夸自己~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君山遥是七国大陆上少有的武法兼修的人,剑法主进攻而法术主防御。而她素来是出手狠辣的人,就算是攻击性较弱的术法都能被她用的满是杀气。   她右手握着剑,左手结着法术,据她方才观察,掩日的修为甚至还在惊鲵之上,凭她一人定然无法战胜他们联手。章邯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君山遥这是在为他争取时间。   战斗发生在一瞬间,掩日与惊鲵从两侧夹击,君山遥后退一步,抬剑挡在面前,将术法融进剑气里。掩日惊鲵的优势便在于他二人皆是男子,与君山遥相比力量上占了极大的优势。剑身摩擦之间火光四溅,章邯也看出来了,君山遥十分地吃力。   君山遥被压着矮了半个身形,额角也渗出了汗珠。她咬着牙猛然发力,双脚离地对着惊鲵便踹了过去。惊鲵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招式,当即便被踹得飞出去数仗,君山遥落地后顺势向边上翻滚,躲过了掩日的攻击。   掩日也是久经战场的老手,见一击不成立即再次挥剑,血红的剑光一闪而过,君山遥来不及躲避,被剑光迷了眼。她心下暗叫不妙。   在战斗中突然失明是大忌,突如其来的黑暗会让人紧张从而导致慌乱,君山遥也是如此。何况对战的是两个高手,片刻的失明便会使局势扭转。   “小心!”   章邯喊出声的同时冰冷的剑身已然贴到君山遥脖颈处,下一刻就能割断她的动脉。君山遥下意识地要回剑抵挡,却猛地被人拉住了手腕,剑锋错开,将她的肩背划伤。   她被章邯拖着一路滑行,伤口渗出的鲜血混着泥土一起又融进她的伤口里,痛得她直掉眼泪。   “这就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   章邯显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她说话,他用罗网杀手的尸体挡住箭雨之后,带着君山遥顺着机关的走势弹到了对面的山崖上。   眼见两人下降速度越来越快,君山遥一把扯过章邯手中的铁链,反手将铁链缠在了树干上,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夜幕降临,罗网的人也聚集到这片树林中。   君山遥死死拉着章邯,对方身受重伤又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手脚都已经麻木,君山遥甚至能感受到他被自己拉着的手渐渐冰凉。   “章邯。”君山遥压着嗓子唤了一句,那人却没有反应。她心下凉了半截,心说他可是得知真相的重要线索,千万不能在这里死了。   “章邯……章……”   “噤声。”章邯的声音终于传来,君山遥松了口气。她听到了不远处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才意识到罗网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受了重伤,跑不远的。”   君山遥将倒抽的半口凉气憋在了喉咙中——罗网的人就在他们头顶上的山崖上,他们二人虽有树木遮挡,但耐不住章邯此时体力已经透支,不知还能撑多久,此时只要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他们二人绝对会被发现的。   更不凑巧的是,章邯身上的伤口此时又有鲜血流出,滴落在山谷中的树叶上。   糟了!君山遥暗暗叫道。若再这样下去,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就会将罗网杀手统统引来!   搜寻的人举着火把将周围照了照,似乎还别有深意地在他们二人躲藏的那片树叶的方向停了片刻,就在君山遥以为自己要被发现的时候,那人却将火把收了回去,与周围的人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现,去那边搜。”   章邯也极为惊讶,抬头与君山遥对视了一眼。他们已经无心深究究竟是那人真的没有发现还是有意放他们一码,总之他们的运气很好。逃过这一劫,接着只需等罗网走远,再想办法上去。   君山遥那一口气还没松完,吊在下面的章邯却再也支撑不住,他们二人本是相互抓住对方一只手的手腕,此时章邯的手却松开了!仅凭君山遥一人之力根本拉不住他,而罗网的人尚且还在附近,怎么办?怎么办!   章邯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命令道:“放手。”   君山遥瞪他:怎么可能!   章邯亦瞪了回去:快放手!   君山遥再瞪:我不!   千钧一发之际,君山遥却觉得手中一轻,顺着章邯的目光回头看去,一个灰衣的落魄青年稳稳地拉住了章邯。   “还好,来得不晚。”   “的确,再晚一刻,我真的会没命。”   说着,灰衣青年便要将章邯拉上去。不料章邯此时已经彻底没了力气,拉到一半青年吃不住章邯的重量,连带着自己一道往下滑。   “将军。”   另一边又探出一双手牢牢将章邯拉住,见到那人章邯有些惊讶亦有些惊喜:“你也来了?”   “末将来迟,请章邯将军恕罪。”   君山遥见状总算是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君庄主!”   君山遥再度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人清理过并且包扎了起来。   章邯坐在她身边。   他受的伤远比她严重,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君山遥坐了起来,扫了前来救援的两人一眼,又转过头看向章邯。   章邯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这位是韩信,影密卫;这位是钟离眛,帝国的军人。”   君山遥点了点头,掏出令牌显了一下,说道:“君山遥,奉皇帝陛下之命寻找一样东西。”话中带着满满的此事不必再说下去的意思。   “罗网是李斯大人的部下,本应效忠帝国,为何会在东郡掀起是非,与影密卫生死相搏?”   “看不见的危机,潜藏在帝国内部深处。罗网此番在东郡的动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钟离眛一拱手:“将军让我追查白屠,我虽能查到白屠与罗网有所关联,却并没有查清他们的目的。”   “你已经做的很好。”   君山遥皱着眉头道:“权力之争,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此番罗网如此精心布局,想必是对农家志在必得,而我们破解此局的关键,就在于要知道罗网究竟想要做什么。”   韩信点了点头,解释道:“从目前的情况上来看,共工堂是罗网渗透农家的主要缺口,田仲和白屠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昌平君,青龙计划,刺杀,罗网。想要看清全部,我们还缺少几条重要的线索。”   君山遥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从两次交手上来看,罗网的确有不臣之心,只是依李斯的地位和身份,他没有理由造反。但是罗网的行动皆听命于他,若说在东郡的行动完全是掩日和惊鲵自己操控的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么说来,难道真的是李斯在后面一手操纵东郡罗网的行动,意图除去扶苏?   但这也是说不通的,李斯忠君一事朝上皆知,而在桑海城时他对公子扶苏也是尽心辅佐,并不是前倨而后恭,他又是为了什么要杀扶苏?   不对……等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君山遥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   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策划的,那么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从海月小筑的刺杀,到春日大典刺杀,再到如今农家内斗,挑起所有事情的幕后之人只有一个,而他也确实有理由来布下这一场死局。   “我们是时候去找一些帮手了。”   君山遥方才想得投入,没有听到章邯与韩信、钟离眛的交谈,此时听闻他们三人要去找些帮手,不由好奇起来,问道:“帮手?”   章邯捂着伤口站了起来,边走边说道:“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是很有价值的帮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农家线是打脸写的,和玄机爸爸有出入。因为玄机爸爸更新太慢噜,所以直接按照自己的脑洞写了。所以单周更新感觉总在打我脸!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君山遥和章邯、韩信一道跟着钟离眛去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君山遥大概已经猜到了章邯会找谁做帮手,但是见到盖聂与卫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君山遥还是不由感叹一番:章邯啊章邯,你当真是不怕他们两个将你剁碎了喂狗吗?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卫庄冷冷地瞥了韩信一眼:“看来,你也是帝国的一条走狗。”   韩信倒是不卑不亢,说道:“一个施舍我饭食的大娘告诉我,像狗一样活下去,才有机会活成人。”   “那么你呢?”龙且上前半步,问道,“是代表帝国,还是朋友?”   钟离眛正视着对方:“我是帝国军人,但并不会与你们为敌。”   卫庄扫了一眼沉默地站在一边的人,冷声道:“你就不说两句?”   君山遥知道卫庄是在和她说话,她笑了笑,直截了当道:“我们是来合作的。”   “合作?当初在噬牙狱设下绞杀陷阱,现在身受重伤,如丧家之犬,却说什么想要合作?”   “流沙与墨家也曾生死相搏,必要之时也能携手。我在噬牙狱,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你们作为顶尖剑客瞬间的直觉——我只是你们的对手,却不是死敌。”   “流沙从来不和失败者合作。”   君山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从她认识卫庄起他就是这样,他执着地追求胜利,鄙夷失败,也不喜欢与人合作。   “我必须承认,罗网的死局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两位既已选择入局,想必更清楚其中凶险。”   “隔岸观火的人永远无法明白起火的原因,只有置身风暴,才能找到风眼所在。”   章邯勾着嘴角露出笑容:“看来我来对了。”   合作在顷刻间达成。   君山遥不着痕迹地冲着卫庄微微点了点头,龙且转身带着章邯一行进入了山洞。   君山遥坐在山洞角落里。   “章邯来寻求合作,是你促成的?”   她仿佛就是在等这个人来。见到卫庄后她笑着挪开了一点,给他留了个位置。卫庄却并不领情,生冷的模样就好像他们的关系真的是敌对的。   “这和我可没关系,是他自己要来的。”   她看了卫庄片刻,对方显然还在等她说些自己的看法。君山遥叹了口气,那时在韩国,他们的分工十分明确——韩非是团队的头脑,卫庄主要负责单挑,张良负责朝堂情报,紫女负责江湖情报和美酒,而唯独她君山遥,又要担当武力又要担当头脑。这种现象一直延续了下去,就比如现在,卫庄依旧十分重视她的推断。   “你想想,农家之争受影响最大的是扶苏,现今罗网插手其中,而据我所知,罗网的头领赵高是十八世子胡亥的师傅,方才从白屠与孟姜的话中也能看出荧惑之石上的字已经被改动过。原本孟姜看到的是‘亡秦者胡’,而后来在军营中,章邯看到的却是‘扶苏立’,矛头直接转向了大公子扶苏,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卫庄依旧是那副冷冷的面容:“这与合作又有什么关系。”   “‘亡秦者胡’可做两种解释,第一,是胡人,第二,则是名字中带‘胡’字之人。倘若扶苏一派要用这件事做文章,受害的必然是胡亥。胡亥虽是庶子,但极受嬴政宠爱。那么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是赵高辅佐的胡亥一派要和扶苏相斗。章邯是支持扶苏的,而经过春日大典的刺杀事件,扶苏已被流放,继承王位的可能性降低,若最后当真不是扶苏即位,章邯势必不会效忠赵高一派支持的胡亥。届时将他拉到我们阵营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但倘若最后仍是扶苏即位呢?”   君山遥狡猾地笑着,眼中印着跳动的烛火:“那样的话,章邯便欠我们一个人情,看他到时候敢不敢动我们。”   卫庄思索片刻,转身拂袖离去:“很有趣的想法,希望会对我们有帮助。”   听到对方这样说,君山遥知道,卫庄是相信了自己的推断。   章邯决定折返六贤冢。   上一次是他太过草率,才中了掩日与惊鲵黄雀在后的计谋,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还葬送了不少影密卫的性命。章邯痛定思痛,当即下定决心再去六贤冢埋伏。   君山遥本来也是打算要一起去的,毕竟此事事关张良日后的计划,她需要在第一时间得到情报告知张良,让他有时间再做打算。   临行前,她本在收拾衣装,却被一只鸽子当头撞上,鸽子被撞晕了直接掉在她怀里,而她也被撞得眼冒金星。   她本想将这只冒失的鸽子炖汤吃了,提着鸽子脚拎起来看的时候竟觉得有些眼熟,想了许久她一拍脑门,这这这这不是他们拂水山庄养的鸽子吗!从前她出门,没有急事是不会有人用鸽子给她传递消息的,以至于她快要忘了他们山庄还是有信鸽的。这回想必是有什么非要让她得知的消息,弟子们这才动用了许久用不上的信鸽。   君山遥将鸽子踹进怀里,展开丝帛,传来的消息上只写了四个字——速回山庄,再没有别的东西。君山遥下意识地心就慌了,究竟是有什么急事要她回山庄?阴阳家不是已经不存在了吗?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威胁到拂水山庄。   看起来六贤冢是去不成了,君山遥稳了稳心神,向山洞外走去。   章邯见她走出来,朝她打了下招呼:“君庄主你来了。”   君山遥咬了咬嘴唇,有些尴尬地与他道:“章将军见谅,六贤冢我不能和几位一起去了。”   “为什么?”章邯思索片刻,“你要离开了?”   君山遥点点头:“嗯……陛下给我两年时间,听起来挺宽裕,但实则还是较为紧张的。这次卷入你与惊鲵的战斗中实属无意,现在我也该去找那样东西了。”   章邯听罢也表示赞同,君山遥虽是站在帝国这一边,但东郡之事她却是没必要参与,能让她出手救自己两次,已经是自己欠她的人情了。   章邯郑重道:“一路小心。”   他们本都是爽朗之人,告别无需过多言语。   君山遥翻身上马,眼中浸透了笑意:“多谢。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六日之后君山遥赶回了拂水山庄。   她提心吊胆地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自传出消息至她回山庄,少说也过去了十日,这十日中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她甚至回想起了几年前山庄被阴阳家屠戮时的情景。   她握紧了缰绳,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山庄的大门。   ——依旧是仅仅有条的模样,君山遥松了口气。   接着她竟然见到本该在桑海的君清嘉哭着跑了出来。   君清嘉显然也看见她了,红着眼睛就扑了过来:“师傅!颜先生他……”   听到“颜先生”三字君山遥首先的反应是颜路和自家徒弟吵架了,小徒弟一个生气跑回娘家来了。但是转念一想,以颜路的性格,又怎么会和清嘉吵架呢?   她心下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   君清嘉只抱着她哭,不说话。   “小君姑娘。”   君山遥猛地抬头,见到来人穿着丧服,长发也用白色发带绑着,满脸是憔悴不堪的神情。   她知道出事了,抱着君清嘉问道:“怎么回事!”   张良脸色极为苍白,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君山遥半晌才反应过来,沉声道:“嬴政终于还是对小圣贤庄出手了,前些日子小圣贤庄被攻破,大师兄慷慨就义。”   “什么!”君山遥愣在当场,她紧紧盯着张良,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答案。张良亦看着她,脸上已经没有了悲痛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君山遥从未见过他露出过这般神色,只怕是韩国灭亡时也不曾有过。   张良感到一阵晕眩,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前的人和景越来越模糊,继而他便感觉自己倒了下去。   “子房!”   君山遥无暇顾及尚自哀哀哭泣的小徒弟,急急上前将张良扶起,提着心替他把了把脉,好在他只是气虚,并无大碍。   她半扶半拖着将张良弄到床上躺下,也不顾自己刚刚长途跋涉,转身就去厨房将炉子搬进了屋,生着小火熬了一服安神的汤药,坐在炉边等张良醒过来。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张良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君山遥竟是无比的疲惫。   君山遥见他的脸色有所好转,松了口气,敛去脸上的倦容,扶着他坐了起来,将药递了过去。   张良握着杯子,也不喝,只坐在床上发呆。   “子房,子房?”君山遥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喊他的人,眼神仿佛死了一般。   君山遥担忧道:“我晓得嬴政要对付儒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杀了这么多人,他就不怕有报应吗?”   “他怕,所以他才会让你去找占祖给他改命。”   君山遥叹了口气:“天命又岂是人力可以更改的。说起来颜先生究竟怎么样了,清嘉一个劲的哭,也不告诉我到底有没有线索。”   “我也不知道。”张良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只传出大师兄的情况,丝毫没有听到二师兄的消息。”   君山遥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道:“帝国的通缉令出来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再等几日,颜先生身为儒家的二当家,若是还活着,帝国必然会发通缉令重金悬赏。”君山遥顿了顿,“因而若是通缉令上有颜先生,那就能说明他还活着并且没有被帝国控制,到时候我必然发动整个山庄的力量去找他。”   张良看了她良久,终于只低低地说了两个字:“抱歉。”   君山遥疑惑地看着他。   “拂水山庄本是不牵扯纷争,可这一次你竟然为了二师兄要动用全庄的力量,你一向遵守山庄训条,这次是我让你为难了。   “而且我看你方才动作有些不利索,是背上受伤了吗?”   “我……小伤,不碍事。”   张良垂下眸子,杯中氤氲的热气缓缓上浮,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成了水珠,又在片刻后消失。他喝了一口药,被苦得直皱眉头。   他叹了口气,君山遥仿佛感受到了那口气中也带着生涩的苦味:“对自己不必要那么狠。不要凡事都冲在前面,我不想得到胜利的时候你满身是伤。”   君山遥沉默了。她本以为自己同那时在韩国已经不一样了,不再是时时想着要保护那两个人而冲在前面的小姑娘了,然而经张良这么一说,她发现就算是这几年成熟稳重了不少,深入骨髓的自己所认定的那种处事方式还是没有改。   她探手握着张良的手,男子的手骨节分明,介于书生的文弱与武者的坚硬之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面前的人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忍受了多少痛苦,才成就了今日的他。   “你在背后那么精心的运筹帷幄,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的心血付诸东流呢?”   君山遥连哄带骗才让张良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张良自小体弱,在药罐子里泡了几年才将身体勉强养了个好。君山遥想起从前在韩国的时候,有一次张良和韩非在雨中跪了大半夜,最终张良一头栽倒在雨里,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也是自己费劲唇舌的骗他喝了各种各样的药。   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君山遥不由笑了起来。张良见状,问道:“怎么了?想到什么这么高兴?”   “我想到了你啊。”君山遥将碎发别在耳后,脸颊上隐约有红晕浮起,“你还是老样子,对药抗拒得很。”   “……”   “我原以为你自小喝惯了药,应该早就已经无所畏惧了。”   张良显然也是想起了旧时情景,竟有些尴尬地别过了头:“你那时就是这般花言巧语……”   君山遥一向觉得“花言巧语”这四个字不太适合实事求是的自己,于是反驳道:“我那是用心良苦,花言巧语的是你。”   张良不知小声说了句什么,就缩回被子里闭眼准备再休息一会儿,君山遥见状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说!”   “你就这样对待病人?”   “……说!”   张良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温柔得能让君山遥陷进去:“我说,不花言巧语怎么能骗到你呢?”   趁着张良休息的当口,君山遥收拾了一番自己的屋子,去找自家的徒弟。   君清嘉躲在后院的花丛里,君山遥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找着,还暗自疑惑了好久:这一伤心就往植物丛里钻的毛病是谁教的?   小徒弟眼眶红红地看着君山遥,活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君山遥将她从花丛里拽了出来,安顿在了水榭中。   “说起来我还没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子房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君清嘉垂着脑袋,声音有些沙哑,“只知道是皇帝下的命令,似乎和小圣贤庄的藏书楼有关。我也不知道颜先生是怎么提早知道了这件事情,总之那天晚上颜先生找到我,要我带着张先生先回拂水山庄……”   “以子房的头脑他会猜不到颜二先生的用意?”   “所以颜先生是将昏迷的张先生交给我的。”如此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一圈。   君山遥眨了眨眼睛,昏迷,是了。颜路既然提前得到了情报,那么想必张良也知道了,颜路大概是给张良下了迷药,让清嘉带着他来拂水山庄避一避。颜路想让张良活下去,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张良也不想失去他这个师兄吗?   他一定是知道的吧……正是因为他二人相互依赖,颜路才更不想失去这个师弟。张良尚且年少,处理一些事情未免会走极端,此番若是让张良看到秦兵屠戮小圣贤庄弟子,他大概会上去拼命。   目前君山遥明面上是帝国的爪牙,拂水山庄相对较为安全,而君山遥与张良是旧识这件事知道的人也是甚少,因而将张良转移到拂水山庄是最佳的选择。   君山遥摸了摸自家徒弟的发顶,安慰道:“你别急,我会派人去打听消息的,这一回我们一定要见到活人!”   君清嘉抱着师傅的腰,呜呜地抽泣着:“师傅啊,为什么,颜先生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呢?”   君山遥缓缓拍着徒弟的背,她就算是喜欢的人也不一定选择在一起,因而她从没有为感情的事情苦恼过;可她的徒弟不同,像清嘉这样将坚持包裹在温柔中的姑娘,一旦认定的人,就愿意与他生死相随。   这样的性子遇到对的人便是相伴一生,好在颜路的确也是她该遇到的。   “清嘉,颜先生重情重义,既然他认定了你,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你的。分别只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几日之后,下山打探情报的弟子传来消息,帝国果然贴出了悬赏告示,而告示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如今住在拂水山庄的张良,另一个,正是失踪多日的颜路。   君清嘉听到消息的时候,眼泪又刷地涌了出来。她虽还是哭着的,却少了先前不明生死的焦灼。   君山遥将消息告诉张良,在病榻上将养了几日的男子眼中终于又恢复了些许神采——只是这次小圣贤庄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过巨大,一时之间难以回到从前的模样。   她静静地看着那人,从前他最敬重的朋友离开了,现在他最敬重的师兄也离开了。命运用其最残酷的方式狠狠磨砺着他的心性,妄图将他锋利的棱角尽数磨去,他却用睿智平静的方式锋而不露,等待有朝一日扶摇直上。   这样的男子她怎能不喜欢,又怎么舍得不让他完成自己的梦想。在韩国时她不告而别正是为了成就他,而少年也当真浴火归来,成为了她想看见的模样。   君山遥在床边坐下,探手覆在对方手上:“我已派弟子下山寻找,我一定会找到颜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张良和女主的互动甜甜甜~ ☆、第27章   这几年来君山遥接手管理拂水山庄,招了不少弟子入门,起先是为了调查君白叶的事情,没想到此时倒是又派上了用场。   她将自家弟子都分派出去追查颜路的行踪,山庄中突然之间就冷清了下来。   有君山遥守着张良日日喝药,张良恢复地很快,不出七日便能下床走动了。只是最近张良都没什么精神,只整日整日地坐在水榭里发呆,君山遥怕他闲得慌,还特地找了盘棋出来陪他下棋解闷。然而张良的棋艺似乎退步的厉害,棋艺普通的君山遥也胜了他多次。   张良靠在水榭中的柱子上,愣愣地望着池中的鲤鱼,他从前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现在他却发现,所谓的无所不能,不过是因为有人始终站在他的身后。那两个人一直包容自己的任性与锋芒,引导自己前行。从前他只觉得寻常,而今想来却几欲潸然泪下——他们在用尽全力保护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无法保护他们。   君山遥在一旁煮茶,张良这幅颓废的模样她也是从不曾见过,她心中虽担忧,但并不着急,她知道那人心性坚毅,绝不会那么容易被击败,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等他将事情想明白了,也就无需她操心了。   事实又一次证明了她君山遥的运气不错。   十多天后,去东郡地界调查的弟子传回来消息,说是亲眼看见颜路被压送回了军营,关在地牢中,他们几经打探得到了颜路关押的确切位置,并画了示意图给君山遥。   君山遥收到消息之后就命在其他地方调查的弟子统统撤回拂水山庄,自己收拾着行囊准备再去东郡一次。   夜深人静之时,君山遥的屋门突然被打开了。   “什么人!”她迅速地全身戒备起来。   那人却是极为镇定地唤了她一声:“阿遥。”   “子房?你怎么来了?”   张良提着灯走了进来,一眼就落在君山遥收拾妥当的行李上,似笑非笑地问道:“要去东郡了?”   君山遥点了点头:“你就不……”   “我和你一起去。”   君山遥愕然抬眼看他,男子凤眸中氤氲着笑意,她忽地意识到,那个人回来了。她也看着对方笑,用力地点头:“好。”   君山遥与张良策马疾驰,在东郡与山庄弟子汇合。   弟子告诉君山遥,他们是混入军中打探的消息,是章邯压着颜路回军营,再过几日便要压往咸阳,若要营救,这几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前去营救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君山遥权衡一二,决定亲自出马。   弟子将牢内的地图交给君山遥,她研究许久后将图记牢,点了火一把烧了图纸。接着她打发了弟子回去,便与张良谋划着去劫狱。   她从前没有做过这档子胆大包天的事情,新手上任不免有些紧张。颜路是被单独关押的,并且是朝廷的要犯,看守的人必定不在少数,现今统领东郡驻军的是章邯,他甚至会加派影密卫看守也是有可能的。   要在如蛆跗骨如影随形的帝国大将眼皮底下将人救走,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旦失败,还会连累拂水山庄。   君山遥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带上雪女给她制作的□□——这样就算被抓住了,章邯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好在出发前她带了不少迷香,劫狱一事,还是用迷香牢靠。   她换上了暗黑的夜行装,用帕子蒙住了脸,她还特地换了把剑,生怕万一动起手来,章邯可以借助伤口判断出对方身份。君山遥嘱咐张良在树林中某处等她的消息,若是天亮之后她还没有回来,那么张良必须回拂水山庄。   一切都安排妥当,君山遥一路避过巡逻的秦兵,根据图纸上的路线疾行至地牢外。她翻身贴在牢顶上,腾出一只手点燃了迷香。这几株迷香是加过料的,能让人更快的昏迷过去,而昏迷的时间也更久。   香味悠悠然飘了出去,沿途看守的士兵纷纷倒下,君山遥从顶上跳下来,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地牢深处走去。   拐过一个弯,她瞧见前面站着几个影密卫,她急忙退到墙后站定。章邯安排多名影密卫守在这里,想必关押颜路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君山遥又点了一把迷香,冲着它轻轻地吹起,几缕青烟袅袅而散,顺着她吹起的方向飘去。   这座地牢中最后的几名看守也倒了,君山遥拍了拍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走到路的尽头她却愣住了,路两边的牢房一片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关押人的痕迹。路线她不会记错,刚才影密卫都守在那里,若是没有犯人……若是没有人他们……   糟糕!中计了!   思及此处她立即转身往回跑去,却仍是晚了一步——两侧的牢门打开,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被困在里面。   转角处传来悠悠的脚步声,这声音君山遥听着却是格外的心惊。   片刻后那人露了面,君山遥心中暗叫了一句不妙。   来者正是先前被君山遥救过两次的影密卫统领章邯。   君山遥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与章邯拉开了距离。   “你果真来了。”   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章邯一步步逼近:“皇帝陛下下令追捕小圣贤庄余孽,前些天抓到颜路后我就命人放出风声,果然有人来救他。”   君山遥听罢稍稍松了口气,章邯的意思是他料到会有人来相救,却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我早已命人提前将他押送回咸阳。就算知道是计,你们也一定会上钩的。”   他在牢门外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神色中满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狂傲。   君山遥仍是紧紧贴着背后的墙壁,睁大眼睛有些惶恐地看着章邯。章邯勾着嘴角不屑地笑了笑,问道:“是自己露出真面目还是要我动手?”君山遥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在章邯动手前一把扯掉了遮脸的帕子。   “你终于还是……”偌大的地牢内突然间静默下来,只有偶尔想起的火烛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我没想过来的人会是你。”章邯盯着君山遥看了好一会儿,就好像仍然在确定她的身份一样,“你究竟是帝国的人,还是叛逆分子?”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可是我不相信,冒死救了我两次的人,竟然与叛逆分子是一伙的。”   君山遥冷笑着别过脸去。   “我救你是因为那时候你对我们有用。”   章邯愣了愣,随后缓缓拔出背上的剑,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我想也是。”   君山遥见状闭上了眼,她虽然不想死,但并不怕死。   章邯手起剑落,君山遥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   “你……”   “这一次,我放你走。”   君山遥惊得合不拢嘴,愣愣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放你走。”顿了片刻章邯又道:“下次再见,决不轻饶。”   “师兄呢?”   君山遥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她与张良约定见面的地方,此时天边正泛着白光。张良想必也是等急了,见她出现,急忙站了起来。   君山遥深吸了口气,疲惫道:“消息是假的。”   “什么!”   君山遥懊恼地抬头看了张良一眼:“还是大意了。原以为我的弟子看到颜先生本人了,这消息应该不会有错,没想到还是被章邯摆了一道。”   在桑海时,张良也算间接与章邯交过手,自然也知道此人的谋略与城府之深,此时听到君山遥是入了章邯的圈套,虽有震惊但却不在意料之外。   他将姑娘搂进怀里安慰道:“这次是我心急了,没有考虑周全,抱歉。”   君山遥将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因果轮回。先前我在东郡救了他两次,现在他为了还我人情才放我走的。”张良也是没有料到竟还有这层关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君山遥在他怀里蹭了蹭,那模样让张良觉得她心里是十分难受的。   片刻后君山遥又道:“我原以为他该是铁血无情的军人,只是……”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间带了些愧疚与失落:“我居然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为啥要放君君走呢~~~为啥呢为啥呢为啥呢~~~ ☆、番外二   “天泽突然撤退是为什么?”卫庄与君山遥赶到不多久,原本强劲的对手,百越的废太子天泽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君山遥摸了摸剑,有些遗憾地问。   韩非一双桃花眼带笑:“大概是被山遥姑娘和卫兄的气场给吓跑了……”话尚未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依稀喊“哥哥”的声音,韩非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公主也来了?”   韩非已经跑了出去,卫庄随即也闪身而去。君山遥看了紫女一眼,便也跟着过去了。   纵使他们的脚程够快,到的时候也只剩倒了一地的禁军。   没有见到红莲公主的身影,韩非拉着一个尚还活着的士兵问公主的去向。   “他自然不会留下痕迹。”   君山遥知道韩非与红莲公主的感情十分深厚,而敌人只怕是也得知此事,这才在撤退的时候又额外绑走了红莲公主。   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是无比致命的一件事情。   君山遥懊恼地看着卫庄,心说小公主不在自己寝宫里好好待着,深更半夜来这废弃的冷宫做什么?   “你深入太子府,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卫庄回想了片刻,反问道:“你听过‘苍龙七宿’吗?”   韩非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阴阳家的占星之术?”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又称苍龙七宿。   君山遥讶了讶,不想这个身在小圣贤庄读圣贤书的看似纨绔的贵公子,对江湖上的东西也涉猎颇广。   “天泽对‘死而复生’的兀鹫使用巫术盘问,提到了这四个字。”   “他们这次浮出水面,对百越案中涉及的一个宝藏有关。”紫女顿了顿又道,“而且,姬无夜的夜幕也在追查此事。”   “天泽的目的应该与兀鹫、刘意之徒不同,不会仅仅是为了财富。”   韩非一手握拳靠在下颚处:“他要的是复仇,还要复国——尤其是后者,确实需要财富,而且是巨大的财力支持。”   “所以苍龙七宿是解开一个巨大宝藏的谜题。”   “也许吧,不过,这次天泽在巫术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却突然撤退,有点蹊跷。”   在场四人中唯有君山遥是修习法术的,她思忖片刻,有些犹豫地道:“百越的巫术我不是很了解,但是依照这次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   “这大概也是夜幕敢于把这个死对头放出来的原因。”   “所以,”韩非在猎猎夜风中转过身,“无论天泽自己的打算如何,他首先得把自己从夜幕的控制下摆脱出来。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脆弱环节。”   卫庄瞟了他一眼:“而你的脆弱环节,红莲公主在他手里。”   韩非听罢猛然一凛,上前两步逼近卫庄:“你知道红莲,你把她也调查过了?”   卫庄不想解释,就将目光落在君山遥身上。君山遥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而望向天空。紫女见状不得不上前打圆场:“看你们兄妹俩亲密的样子,这样的情报还需要调查吗?”   韩非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向远处走了几步,才道:“这次回来,韩国天空的乌云里,红莲,就是云缝间透出的一缕阳光。”   君山遥站在一旁听他如此说着,韩国的腐败由上而下,韩非想要凭借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从前她疑惑韩非如此聪慧的人怎么可能不晓得这个道理,但直到如今她才明白过来,有些事情不必考虑结果,只要是尽力而为的,便无愧无悔。更何况——更何况他想要改变这个国家,有一部分就是为了他的妹妹吧。   “王宫这里情况不妙!”   来的是相国府的公子张良,韩非二话不说随即跟着张良离开了。   “我们去哪里?”   卫庄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迈步离去,君山遥习惯了他对待自己的态度,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卫庄似乎对这座宫殿很是熟悉,君山遥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想看看他此行的终点是何处。卫庄拐着弯进了一处别院,君山遥看得出此处的亭台楼阁建造都十分细致,布局也是格外风雅,她摸着下巴环顾了一二,这里大抵是位公主的寝宫。   院中栽种了几棵花树,正直花季,娇弱粉嫩的花瓣随着夜风片片飘落,落得一地荒凉。卫庄径直向一个亭子走去,亭子正中摆着一张玉石做的方台,台上还掌着灯,凌乱的竹简与丝帛也堆砌在桌上,想必主人离开不久。   君山遥心说,这该不会是红莲公主的寝宫吧?   卫庄走到桌边,从丝帛中摸出一只做工细致的手镯,君山遥靠在柱子上冷眼看着——卫庄哥什么时候对女孩的饰物这么上心了?   他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于是便准备离开。那手镯大概原本是想用来压住薄如蝉翼的丝帛的,夜里的风有些大,卫庄拿走手镯后,原本叠在上面的画被吹开,露出了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一副画。   君山遥见卫庄瞥到那幅画后竟然愣住了,便也凑近了些想看清那画的究竟是什么。借着灯光君山遥看清了画作——上面是一个少年的侧脸,发丝微微扬起,眉目与此时站着的少年没有区别,眉眼间却少了那份凌厉的杀气。   卫庄旁若无人地拿起了那副画卷,他几乎能想象那个被人捧着长大的小公主在夜深人静百无聊赖的夜晚提着笔,仅凭那日在宫中的惊鸿一面,一笔一划地勾勒着自己的模样。她懊恼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最后画完之后偷笑的样子……她又有些担心被人看到她的画作,于是便又照着院中栽种的花的模样随意涂抹了好几张。只是那些不相干的东西又怎么能封存她真正的心思——就好像再如何将画压在底下,也终会被人看见。   君山遥见状,双手环在胸前嘿嘿笑了两声:“看来这一回韩非不用担心了。你是必定会去救红莲公主了。”   卫庄单枪匹马杀入太子府,速度之快连君山遥都没有料到。   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红莲是被带到了哪里。等到韩非与君山遥确定下来是在太子府的地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君山遥赶过去,卫庄已经杀到地牢门口了。   “一个人送死很英雄吗?”君山遥气喘嘘嘘地蹲在地上,“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是这样冲动的人?”   卫庄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你拦住他们,我进去救人。”   “哎……”君山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卫庄已经闪身消失在黑暗中。看着渐渐逼近的傀儡师,君山遥觉得自己可能才是来送死的那一个。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食指与中指并在一道立于胸前:“请赐教!”   卫庄提气疾步在地牢中穿梭,此前他让七绝堂堂主打探红莲被关的地方,唐七告诉他是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意外。太子府的地牢规模并不大,结构也不复杂,没过多久卫庄就找到了昏迷的红莲。他一剑劈开牢门外的锁,打横抱起红莲就走。   没走几步他却突然顿住。   暗处响起沙哑的声音:“我家主人知道必然会有人来救她,早就派我在此守候。”   卫庄冷笑一声:“你家主人知道来的人是我吗?”   “自然是知道的。”那人咯咯地笑了一会儿,“红莲公主与韩非兄妹情深,既然公主被掳,韩非是必然会出手相救的,而韩非手下唯一有实力来救她的就是你了。”   “脑子不错,但是很快就不是你的了。”   “是吗?”老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卫庄这才看清他的面目,想起他是天泽手下那个用毒高手。他怀里现在躺着红莲,若是让她擦破了一点点皮,只怕韩非当场就能和自己翻脸。不过他自信自己就算不用手也能打败面前的人。   对面的老者冷笑片刻,突然有绿莹莹的烟雾从他脚底升起。   “卫庄小心!”   一道寒光直直打进来,在触碰到烟雾时突然散开,将雾气统统凝结住。   君山遥是扶着墙走进来的,她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又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才道:“他是百毒王,我将他的毒雾凝住,他就没有法子伤你了。”   卫庄见她的模样有些狼狈,脸色惨白惨白,少有地关怀道:“你怎么样?”   “没什么。接连动用大法术,体力跟不上消耗。”   卫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君山遥觉得他这番模样别扭,便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道谢的话不必说了,我用法术控制住了外头的傀儡师,但也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快走吧。”   “哈哈哈就凭你们两个,也想从我手下救人?未免太过狂妄!”   两人停住脚步——天泽正站在他们唯一的去路上。   百毒王与傀儡师也缓缓走来,顺带着还有着装艳丽的焰灵姬,瞬间形成合围之势。   君山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靠到卫庄身侧,她方才过度使用术法,用的还是极耗内力的术法,现在她的双腿都还在发颤,更别说还要与这四人战斗了。   卫庄虽是鬼谷弟子,但百越的武功心法与中原大不相同,万一他们用什么阴招,他不一定都能挡下来。   然为今之计,也只能是他二人合力一搏,方才有逃生的可能。   君山遥刚准备拔剑,只见卫庄转过身来,将怀中的姑娘递到自己面前。君山遥瞪大眼睛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照顾好她。”   又是这样!君山遥在半个时辰内被卫庄劈头盖脸的指使了两次,而究其主要原因是为了一个女孩!君山遥在恼怒之余竟然有一点点的高兴——她卫庄哥还是解风情的。   可是解风情也不管用,卫庄现在仍然处于劣势,君山遥眼中闪动着寒光,在拂水山庄的时候她无意间翻到过一个术法,也算是方士一门的禁术——当人处于绝境之时,可燃烧自己的阳寿在短时间内换取极大的力量。强大的方士能通生死,出入地府,因而曾经有一位方士创立了此法并与地府交换了条件,只是后来发觉此法虽强横,但也太过强横,对自身损耗过大,于是便成了禁术。   君山遥对这个术法记得倒是很牢,眼前的确算是绝境,仅凭卫庄一人实难脱困,她现在唯一还能用上的就只剩下阳寿了。   卫庄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强大力量,在战斗之时他本是一心一意的,但今日要救的人身份与众不同,他不得不分出一些心思去顾及她的安危。   他一转过头就看见了周身都被血红色光包围着的君山遥。他一向不怎么懂法术,但见到这样的阵仗,聪慧如他也猜到了是什么不得了的法术,他一想到法术的反噬,立即反身扑过去。   “快停下来!君山遥!”   君山遥歪着头看他,那副模样仿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毅——卫庄有些担心,他是向拂水山庄借的人,她不能死在这里!   天泽示意了自己的手下动手,而此时君山遥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一片。   “阿遥,还不住手。”   君山遥瞪着大大的血红色眸子,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再度响起:“燃命,亏你下得了手。”   “师……师傅……”   接着她喷出一口鲜血,眼中的红色如潮水般退却。但她的神志还有些不清醒,嘴里念念叨叨着“师傅”二字。   “你们两个撑的时间够久了,也一定很辛苦了。现在,我送你们下地狱吧!”   话刚说完,天泽的冷笑却僵住了,狂妄张扬的百越太子此时像受了惊吓的孩子,愣在原地,卫庄明明看出了他的恐惧,他却连挪动步子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吓成这般模样?   卫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顶上站着一个人,双眼用带子蒙住,背上背着一把剑。   “逆,逆鳞……是逆鳞!”天泽终于喊出了声,“我们撤!”   卫庄气哼哼地带着君山遥回了紫兰轩。   “红莲呢!”韩非见二人满身是伤——主要是君山遥伤得重——以为行动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状况,也顾不上关心拼命的这两人,只急急询问妹妹的情况。   卫庄冷着脸给自己上药,解释缘由这桩事就又落在君山遥身上。   “你就放心好了,公主殿下只是受了惊吓昏过去了,我们回来之前就把她送回宫中,并差了御医来看了。”君山遥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若还是放心不下,明天进宫去看望她吧。是吧,卫庄哥。”   卫庄面不改色地继续上药,君山遥见状翻了个白眼便也没再打趣他,但这话激起了韩非的兴趣,缠着君山遥非要问个清楚。   君山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卫庄的神色变化。只可惜此人一向都是同一副表情,君山遥认识他这么久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于是君山遥便自作主张准备向韩非讲述那一日的后续故事:“那天你跟小良子一同去面见韩王之后,卫庄哥他去了……”   后面的话君山遥没说出来——卫庄将鲨齿稳稳架在她脖子边,大概是她只要敢再说一个字,他就动手砍了她。   “我……我不说了,我不说还不行吗!韩公子你自行体会吧!”说着躲在张良身边哭唧唧,“小良子小良子,他们都欺负我!”   张良笑得也有些尴尬:“卫兄不让你说想必也是为了你好。”   君山遥郁闷地看向紫女,紫女大概也是在为先前卫庄甩锅给君山遥,而后君山遥又甩锅给自己的事记仇,她嫣然一笑,道:“是为了你好。”气得君山遥差点没掀了桌子。   韩非倒像是一副还没弄明白的模样,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瞒着我不能说?”   君山遥向张良身后缩了缩:“红莲公主画的卫庄哥被卫庄哥看到了……”   “啊?”韩非惊呼。   此时就算卫庄手起剑落也没用了。   韩非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庄,那副模样活像在打量未来的妹夫:“原来那日红莲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卫庄瞪了韩非一眼。   张良侧过头悄声问君山遥:“他这反应做何解释?”   君山遥摸了摸下巴确定道:“他在害羞。”   “这种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君山遥拉着卫庄劫囚车,两人埋伏在东郡通向咸阳的必经之路上,两人等了许久,君山遥闲得发慌,就把当年那些事情翻出来和卫庄说了。   确实是陈年旧事了,久得连红莲都不知道真正救了自己的是谁。她大概是错过了卫庄这辈子最温柔的样子。其实她不知道,但君山遥却清楚得很,卫庄把他一生中本就不多的温柔都给了她。   他交给她剑法,送过她礼物,在她成亲之日不远外里赶了回来。他杀姬无夜,多半是为自己谋一个前程,但剩下的一小半,全是为了她,甚至他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还她一个全新强大的韩国。   当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保护她的时候,她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吧。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真的都知道。只是这一点现在并不重要了,若错付此生,便错付了吧。   君山遥一直很怀念在韩国的时光,她认识了那么多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虽然直到最后都留下了遗憾……   但那大概不能再算遗憾了吧。尽力而为,而他们也确实都倾尽全力了。   因而无愧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回到了韩国的故事,这里必须给玄机表个白!小公主被掳走之后那一段卫庄的单独solo太棒啦!庄叔的每一个眼神里都是戏啊qwq心疼庄叔这个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面瘫。以及等了这么多年,从小学等到现在大学我终于等到庄叔和红莲的感情线了,虽然非常非常非常的隐晦,但是总比没有要好嘛!其实庄叔都是懂的,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只是他始终有放不下的东西。 ☆、第28章   张良带着垂头丧气的君山遥去客栈小住。   君山遥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沮丧。若说这次行动失败没能救出颜路,她从前在韩国经历过比这次还要严重的失败,她也没有多难过。   她窝在屋子里想了很久很久,竟觉得现在的心情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和那一次在墨鸦死后她得知墨鸦对自己的感情时一样的难受。   她虽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但她并不是一个无情冷血的人,她看重情义,不想对人有什么亏欠。先前墨鸦的死已经让她觉得良心不安,而这一次章邯不抓她更是让她直接对自己做事的方式起了怀疑。   究竟对不对?   肆意利用别人的信任来成就自己的目标,之后那人自己眼里就如同一枚弃子,由他自身自灭。原来自己所谓的情义也只是交付给了同一阵营的人——而从没有给过在危难面前仍选择相信自己的敌人。   她本来是不想愧对于人,可现在她却好像愈加地愧疚了。   “阿遥。”不知何时张良已经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就将她揽入怀里。   君山遥将头埋在膝盖里,如同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你别理我。”   “当你面临两个选择,如果不做其中一件事,你会觉得愧疚,而不做另一件事,你会更加愧疚,这时候,你会怎么选?”   君山遥抬头道:“当然是选择做那件可以让我少愧疚一点的事情。”   张良就像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一般面不改色地微笑着:“既然如此,你选择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便不必愧疚了。”   “可是我……我觉得……当时章邯看我的眼神……我……”君山遥紧紧咬着嘴唇,指节也因为极度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世间难得双全之法。”张良捧起她的脸颊,迫使她正视自己,“你的做法没有错。立场不同,做法自然也有不同。”   君山遥脸上划过一道泪。   张良替她将眼泪抹去:“太过执着于对错很累,阿遥,我一直在你身后,你该是所向披靡的。”   那一日在牢中,章邯说颜路已经被先一步转移了,君山遥算了一下,自山庄弟子看到颜路后传回消息到她和张良赶来东郡,一来二去的日子大概有七八日。而押送犯人的囚车速度不会特别快,所以此时他们应该尚未到达咸阳。   在生出劫狱这个想法之后君山遥又产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她要劫囚车。   只是目前不知道押送颜路的囚车队伍有多少人,她虽实力强硬,但也抵不过人手众多,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个人来帮忙。   “你要劫囚车?”张良听后也是大为震惊,心说这姑娘近来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我还要一个帮手。”君山遥的眼中闪着狡點的光,这副神情似曾相识,让张良不由对那位帮手产生了浓浓的同情。   “那么那个帮手……”   君山遥坏坏地笑着,带着张良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外。   离洞口还有二三十步的距离,里面飞出一个人影,接着一把剑横在他们面前。君山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用每次都这样吧?”   对方见到来的是张良与君山遥也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将神情写在脸上,只淡淡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君山遥“嘿嘿”一笑,道:“想你了,来看看……”对方神色一冷,君山遥立即识相地截住话头,在一瞬间正了色:“有件事情想请你出手帮我。”   对方听罢转身就走,君山遥与张良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对方答应了的意思,于是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山洞。   君山遥和卫庄躲在树上,浓密的树叶遮蔽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这是东郡通往咸阳的必经之路,君山遥那日请来的帮手便是卫庄,别的人她或许还不放心,但是卫庄她是可以完全的放心的。   他二人先行赶来这条路上埋伏,据可靠消息,押送囚车的影密卫尚且还没有到达这里。君山遥窝在卫庄身边,而卫庄则在闭目养神,君山遥闲的有些无聊,竟不由想起了从前在韩国的事。   她想起了韩非,那个长着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的男子,有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毅;她又想起了红莲,与现在的赤练判若两人,一想到那个原先柔弱的小公主竟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她就觉得无限的可惜。   “那时候你急着去救红莲公主是为什么?”想到此处,君山遥突然有些好奇地问。   本来以为卫庄是绝对不会理自己的,没想到他竟然微微掀开眼皮,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君山遥摸着鼻子笑得很尴尬。卫庄看了她片刻,又闭上眼睛,道:“这种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想也是这句话,君山遥也没指望他再能说出什么——若是说了别的话出来,倒不像是他了。   这许多年走过,他们也看过许多,过去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过去是怎样想的早就不记得了。陈年旧事也就只不过是陈年旧事了。   君山遥兀自笑了笑,他们都已经不在乎了,她还在乎什么?   过了许久,卫庄突然睁开了眼:“来了。”君山遥点了点头,暗自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片刻之后,果然见到一队押送囚车的影密卫向着他们藏身的地方走来。   卫庄问道:“要留活口吗?”   君山遥的神色冷冷的,眼中甚至闪过一道寒光。   “一个不留。”   卫庄深深看了她一眼,君山遥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大概就是“这么狠?”的意思。君山遥笑了笑,当然不能留下任何一个,虽说卫庄应该习惯了帝国要犯这个称呼、也不会在乎帝国对自己的通缉,何况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救下颜路——别的情况下君山遥或许会减少伤亡,但唯独这次不可以。   押送颜路的是影密卫,若让人看见了来劫车的是卫庄,并把这件事捅到嬴政那里,本来是没什么,但此时正值罗网与影密卫内斗激烈之时,此事一旦被赵高知道,那么赵高就可拿东郡的事与此事并在一道,向嬴政指证影密卫与叛逆勾结,有谋反之心。   是以君山遥甚至把卫庄称手的鲨齿都换了下来,换成了寻常的剑,为的就是不让正在被通缉的他被当成首要怀疑的对象。   要让帝国的人觉得,是小圣贤庄余孽为了救颜路才出手的,弟子救自己的师傅,是在情理之中,就算是帝国怀疑儒家与墨家的关系,也只能怀疑。嬴政坑杀儒生已经使天下民心不再,若再随意屠戮,只怕更加落人口舌,毁了他千古一帝的名声。   虽然先前李斯已经怀疑张良和流沙有所牵连,但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又想从张良那里得到一些消息,这才没有动手,而他现在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动手了。   卫庄一旦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的。影密卫显然没有料到过会有人来劫囚车,但是影密卫毕竟是嬴政身边的护卫,反应能力自然是一流的。他们发觉危险之后立即做出了应对措施,君山遥没有看卫庄是如何碾压影密卫的,她只知道在片刻之间卫庄就将数十个影密卫一一解决了。   见状,君山遥才从树上下来,劈开了颜路囚车上的锁,扶着颜路走了出来。   颜路也当真是无双的公子,就算被捕被囚这么多日,也依旧是那副翩翩的风度。难怪清嘉小丫头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   “多谢卫庄先生,君庄主出手相救。”颜路拱手行了一礼。   君山遥笑嘻嘻地受了这一礼,道:“我猜章邯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丧心病狂地来劫囚车吧。”说罢得意洋洋地看了卫庄一眼,不料卫庄只是冷冰冰地瞥她:“丧心病狂的只有你。”   “……”君山遥被卫庄抢了白,憋屈地噎了噎,转向了颜路,“颜先生,子房在东郡等你,他担心了你数日。我知先生这几日受苦没有休息好,但我们确实没有时间休整了。”   颜路略一点头:“君庄主的意思在下明白,那么我们便启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颜路路救回来惹~师兄弟团聚去吧让我的山药自己单开副本去! ☆、第29章   “师兄!”张良见到颜路之后迎了上去。   自从农家的事情发生之后,东郡山区中一个隐秘的山洞便成了墨家、兵家、纵横的又一个据点。   此次君山遥和卫庄劫了囚车将颜路救回来,本来是想将颜路和张良一道送回拂水山庄的,但张良却是说什么也不回去——他的理由十分强硬,君山遥在哪里他也在哪里。而颜路,想必也是师弟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君山遥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只能写手书送回去给君清嘉让她安心。   她将书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送上了天空后拍了拍手道:“说起来,当初扶苏在小圣贤庄以剑论道之时,颜先生是否有出战?”   虽不知道君山遥为何突然如此提问,但颜路还是回答了:“确实,我的对手是胜七。”君山遥想了想又问:“用的是含光剑吗?”颜路点头。   “阿遥,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吗?”   君山遥托起了下巴,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还在桑海的时候曾经偷听……不是,听到过李斯与赵高的谈话,罗网一直都在找含光剑,但始终找不到。那一次在儒家见到那把剑,让他们对颜先生你的身份产生了好奇。所以我想,这一次他们对儒家下手,之后又急着发海捕文书,会不会都是冲着你的含光剑来的。”   颜路听罢与张良交换了一下眼神,依旧平静道:“说是完全冲含光剑来,君庄主太看得起在下了。含光剑不过是附加的东西,李斯真正想要的,是藏书楼中的秘密。”   “是什么?”   “苍龙七宿。”   的确,君山遥听张良提起过,李斯一直都在调查苍龙七宿的事情。而苍龙七宿是传说只有七国的王位继承人才能得知的秘密,之前还有个有能力解开这个谜团的阴阳家,因而李斯还不急着向儒家的藏书楼下手,只是现在经过她搅和,阴阳家被嬴政除去,李斯只得再次将目光转向儒家。   君山遥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不去想小圣贤庄出事其实自己也逃不开干系,她抬手顺了顺头发,继续问道:“不过含光剑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颜路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君山遥凑上去看,那模样像是一把剑的剑柄。她听说过含光,无形无踪,只能在光下显形,山洞中的光线不足,故而她看不到剑身。   “此剑便是含光。”颜路平淡道。   “这把剑除了形制独特之外,还有别的什么特别吗?否则罗网也不会如此执着与这把剑。”   “此剑……”颜路顿了顿,“此剑是一处宝库的钥匙。我师傅将剑传给我之时,也将宝库的位置告知于我,并嘱咐我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得到。”   君山遥的眼睛亮了亮:“宝库里有什么?”   这回颜路却摇了摇头:“师傅不曾说过。”   张良见姑娘露出了那副表情,心下已然明白过来她是想要做什么了,于是道:“你该不会在打宝物的主意吧?”   君山遥用眼白看了张良一眼,解释道:“既然赵高那么想要含光,说不定他也知道含光的用途,我记得谁说过,永远不要让敌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张良笑道:“明白了明白了,你想要的东西,别人想拦也拦不住吧。”   据颜路说,在会稽郡的云天山半山腰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圆湖,湖水清澈无比,在湖中央底部有个机关,而含光剑的剑柄就是机关的钥匙。   君山遥听罢接过了颜路手中的剑柄,此行仍旧是她一人独去。而今帝国内部风动云变,皆是惊弓之鸟,她有皇命在身四处奔波尚且不会被怀疑,但倘若再带上一个人,那就很值得怀疑了。   准备一二后君山遥便动身前往会稽,临行前张良十分不舍地牵着她的马缰送她走了一程又一程。君山遥安排了拂水山庄的弟子来接他和颜路回山庄,此时唯有拂水山庄尚且还是较为让人放心的地方,况且虽是传了消息给君清嘉,但小姑娘一定还是很担心的,早些让君清嘉见到颜路,也省得她整日愁容满面。   君山遥风尘仆仆赶往会稽郡。她忽然间发现自从上了张良的贼船后,总是在四处奔波四处寻找东西——虽说每一次都与张良无关——而且她每一次都能很走运地找到想要的东西。   这一次倒是和前两次不一样,君山遥扬了扬马鞭,催着马跑得更快些。她心说是不是前两次的寻宝过程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导致她现在一听到有宝物藏在何处就十分兴奋地想要前往?   好在这一次颜路把确切的位置都告诉了她,否则大秦国土如此之大,她要从何找起?说起来,嬴政还交给了她找寻占祖的任务,若是时限到后她仍是没有找到该怎么办?虽然她已经尽力将期限延后了,但她现在根本没有把精力放在找占祖上……她眯着眼睛策马扬鞭,等这件事结束,就想想如何弄一个假龟壳去糊弄嬴政吧。   经过几次奔波,君山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无心去欣赏周边的风物,只想快些到达云天山。   因前两日帝国的囚车在咸阳附近被劫,嬴政得知消息之后砸了几卷文书骂道“而今叛逆分子竟是嚣张如斯”,遂在各个关口都加派了兵力巡查,只要一有可疑之人,立即搜查或逮捕。好在君山遥手持嬴政亲赐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节省了不少时间。   到了会稽郡,君山遥牵着马在镇上行走,一边向当地人打听云天山的位置。   “你要去云天山?”   君山遥拉住一个青年询问的时候,青年有些惊讶地反问她。   “嗯。”君山遥看出了反常,“怎么了?”   那青年依旧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去云天山做什么?”   若是照着君山遥从前的性子,大概一句“姑娘家怎么就去不得云天山”早已出口,不过现在的她已然不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了。听那青年如此一说,她便想着那山上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位小哥,云天山上发生过什么吗?”   那青年的脸色变了变,向四处看了看,凑近了君山遥,神秘兮兮地道:“那山的半山腰上有一个湖,我们这儿就有小孩儿去那湖里游泳,但都没回来过,就连尸体也找不到啊。”   “啊?”君山遥皱着眉下意识道。   “可不是嘛,那湖邪乎得很呢。”青年以为君山遥是不相信,又道:“就算是到山上砍柴的农夫,累了想到湖边喝口水,也有掉下去再也上不来的。”   “啊?”   “听说呀,是湖底有东西,把他们拉下去的。”青年说着提起在集市上采购的东西准备离开,“总之呀,小姑娘你还是别去的好。”   君山遥目送着那位青年离去,牵着马继续向前走。方才青年提到的湖和颜路提到的应该就是同一个,如若那湖里的确藏着什么东西的话,周围有看守也是理所应当。那些失去踪迹的人,大概就是被看守宝库的东西当做入侵者解决了。   如此想着,君山遥豁然开朗,左右不过是有些难缠的小麻烦罢了,这还难不倒对付过神兽饕餮的她。只不过……方才她就顾听青年讲传闻了似乎忘记询问云天山如何走了呀!   君山遥丢下马猛地回头去追那个青年,跑了没多久看见了那个青年,于是她大声喊道:“小哥!等一等!”青年见她回来,以为是姑娘迷途知返,心下也是更为愉悦,笑眯眯地问她:“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君山遥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才问道:“小哥,你忘了告诉我云天山该如何走了。”   青年见她依旧是执迷不悟,登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姑娘,我不是和你说过了,那山上不安全吗?”   “山上不安全?”君山遥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除了那湖,山上还有别的东西?”   青年挠了挠头,似乎在为没有把所有危险的情况都告诉君山遥而惭愧:“听打猎砍柴的人说,他们曾经见过长着翅膀的老虎,那老虎凶猛无比,吃了好些人呢!”    ☆、第30章   老虎,还长着翅膀!君山遥一拍额头,不会这么背吧,这山中难道还有穷奇不成!   这穷奇是与饕餮齐名的四大凶兽之一,《山海经·西山经》中有云:“似虎,蝟毛,有翼,铭曰穷奇之兽。厥形甚丑,驰逐妖邪,莫不奔走,是以一名,号曰神狗。”   而这穷奇也是十分独特,会吃掉正义一方的鼻子,还会把猎物送给犯下恶行的人,鼓励他多行恶事。   盛世龙凤呈祥,而乱世则龙隐凤藏,有此凶兽出现,看来是要天下大乱了。   先前君山遥还担心石兰去取仙草会遇上穷奇之类的凶兽,上古之时凶兽作乱,被天神罚下继而成为看守人间仙草的守卫。彼时石兰没有遇到凶兽守卫,只怕是看守仙草的凶兽挣脱了封印去了别处吧。   君山遥看过石兰身上的伤,的确不是被兽类袭击后留下的,而是被结界所伤。大概是看守仙草的凶兽不想再被囚禁于山中,但又怕自己离开后仙草丢失天神怪罪,于是便下了结界在仙草周围。   君山遥叹了口气,还真是什么倒霉的东西都能被自己碰上。偷仙草遇上饕餮,现在来找个宝库又可能遇上穷奇……只是不晓得当真遇到穷奇的时候自己有没有机会用土遁逃跑了。   “小哥啊,我确实要去那山上找些东西,还请你告诉我怎么去。”   青年见君山遥是铁了心要去云天山,便也不再阻拦她:“从此处向东三十里,便是云天山了。”   君山遥笑着冲他抱了抱拳:“多谢小哥!”   云天山上的树木植被极其丰茂,想必里面的野鸡野兔之类的动物也不会少,难怪就算山上有了穷奇也还是时常会有人去打猎。   想到野味,君山遥一手捂住肚子,制止了它发出声响。她仔细想了想,反正这事也不急,不如先找只兔子。她虽然对吃还是很挑剔的,但是特殊时期只能将就将就了。   她捡了根半人高的树枝,将一头削尖,随时准备投掷出去捕捉兔子。但这回她的运气却是奇差,一直走到半山腰,连根兔子毛都没有看见。   君山遥郁闷至极,本以为山上能找到吃的她才没有在集市上采购,现在看来这山中也难打到什么猎物,反倒是越来越饿。君山遥气馁地扔了树枝,心说该不会是穷奇把山上的野鸡野兔都吃了吧?   如此埋怨着,她似乎依稀间听到了潺潺的水声。也是,这已经是半山腰了,应该离那片湖水不远。君山遥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果真看到了湖。   湖水也确实如颜路和方才那青年所说,清澈得很,只是这湖水深不见底,难以得知水底下的情况。君山遥取了火折子,将其点燃,又在它外面用法术堆了个结界,防止火折一遇到水就熄灭。如此之后,她脱得只剩一层亵衣,将袖口和裤腿都扎紧之后,咬着火折提着剑一口气扎进了水里。   湖水冰凉刺骨,君山遥猛地抖了抖,心说如今已是盛夏时节,这里的湖水竟然还是如冬雪初融一般冰冷,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双手划动着向下潜去,周围越发冰冷幽暗,渐渐只剩下她嘴里叼着的火折发出的微弱光芒。双耳中虽然塞着树叶,但仍然被水挤压地有些难受,君山遥继续下潜——颜路和她说过,打开宝库的机关在湖底。   本是静谧异常的水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游过,君山遥猛然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但她仍是敏锐地发现自己方才游过的地方卷起了巨大的漩涡。君山遥心下一惊——这是要多大的东西才能卷起这样的漩涡?   看来这个湖里确实有古怪的东西,还是尽快找到机关所在为妙,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发生预料不到的事情。   这样想着她加快了速度,这时候她基本已经不再去想被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带来的束缚感,只死死咬着火折子一个劲向下游。   “唔。”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凭着感觉,君山遥转头向左侧望去——黑暗之中两个红色的东西在隐隐发光——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与它拉开距离,这时她才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   水蟒!巨大无比的水蟒!   君山遥吓得差点岔了气,那条蛇幽幽地看着自己,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就仿佛通向地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该……该不会是吃人长这么大的吧!那个青年也说过来这湖边的人就再没有回去过的,只怕是统统进了这条蟒蛇的肚子里。   蟒蛇吐了吐信子,似乎是很满意君山遥这个送上门的点心。   不要了吧!饕餮想吃自己,这会儿巨蟒也想吃自己……君山遥在心中大喊,我看起来很美味吗!   巨蟒眯起了眼睛,缓缓凑了过来,它大概是想最后确认一次自己选定的食物是否新鲜。君山遥瞪着眼睛静止在原地,她想,蟒蛇一定不喜欢已经没有呼吸了的食物吧!   那条蟒蛇因常年生活在黑暗的湖底,视力退化了不少,因而对君山遥嘴上叼着的火折子也没有多少惧怕——这倒不是一件好事,蟒蛇的感知力十分惊人,而它又不怕火,现在只要进入了它的领域范围,君山遥就无处可逃了。   她漫无目的地四下瞧着,突然间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黑影。待她再次去看的时候,那个黑影已然游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这回她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是一只极为巨大的乌龟,而那条在自己身边游走的蛇,有一半身子是缠绕在那只乌龟身上的。   这这这……这般龟蛇合体的造型唯有那样神兽了!   玄武。   《楚辞·远游》中提到:“时暧(日逮)其曭莽兮,召玄武而奔属。”   这个小小的湖泊里怎么会有玄武这等上古神兽!更何况,若是此地有了玄武镇守,又怎会有穷奇这凶兽?   难不成世道当真是乱了?凶兽复出而神兽之力衰退,这才会出现昔日令凶兽闻风丧胆的神兽现世,凶兽都不再惧怕了。   嗅着君山遥身上味道的巨蟒突然在她胸口处停住了,继而它后退了几尺,凶狠的目光也渐渐变得犹豫起来。   又怎么了?终于发现自己不好吃了?君山遥自嘲地眨了眨眼,不过想也不可能,它怎么会舍得放走到了嘴边的食物,何况蟒蛇吃人还辨味道的吗?   那它为什么退开了?君山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前,她想起来了,下水之前她将含光剑放在这里了!   莫非是因为含光?   如此想着,她将含光剑掏了出来,直直伸向了那条蛇。巨蟒果然有些畏缩,它缓缓地向后退开,又缓缓地垂下了脑袋。   君山遥讶异地看着这一幕,若不是因为在水底不能说话,她大概早就喊出声了。   看起来巨蟒确实认得这件东西,君山遥现在确信玄武就是守护湖底下宝库的神兽了。只是需要玄武来守护的,这湖底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啊!   君山遥冲着那条蛇比了个“带我去”的手势,那条蛇大概是看懂了,垂着头让君山遥坐上去。君山遥一蹬腿游到它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翻身便跨坐在它的脖子上。   有了玄武引路,君山遥很快就到达了湖底的机关处,此时她的一口气也即将要耗尽。   她在玄武的注视下将含光剑柄插入了锁孔处,再用力向下一拉,水中立即起了变化——自锁孔处出现了漩涡,且漩涡越来越大,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仿佛要将周围的水都抽干。君山遥死死握着剑柄,她不知道这股吸力来自哪里,所以不敢轻易松手。   然而到达湖底的时候她已经是极限,现在她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对抗这强大的水流,她被水流卷得东倒西歪,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终究还是泄了出来,从她口中冒出几个泡泡,接着她便昏了过去。    ☆、第31章   一阵细碎的冷风将浑身湿透的君山遥吹醒。   君山遥堪堪地从地上坐起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一声喷嚏在她所处的空间中反射传播,竟是听出了回声的意味。君山遥搓了搓双臂,她现在虽然冷得打颤,但是也顾不上用火诀将衣服烤干。她拾起地上的火折子和含光剑,就着微弱的火光将四下照了一照——这是一条狭长而又笔直的道路,仅凭她的光源根本无法照到路的尽头。   君山遥揉了揉鼻子向前走,越往前走她发现这条路虽然狭窄,但是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对称的两只玄龟石雕,石雕后面是一条沟渠,里面蓄着水,应该是方才从湖里抽来的水。   这是什么地方啊,不仅有玄武看守,里面又都是玄龟石雕,这个宝库的原主人这么喜欢乌龟的吗?   龟……玄武……龟文……等等,这里面藏的该不会是……!   不会这么凑巧吧?   想到这里,君山遥加快了脚步,这条道路没有分岔,只笔直地通向最后的地方。君山遥小跑起来,她似乎看见不远处有个东西在发光。   末了当她跑到时,她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那是一枚金色的龟甲,小巧精致,上面有几道看上去像是被灼烧后裂开的痕迹。   占祖!   君山遥几乎在看见那东西的一刹那确定了它就是占祖。它作为占卜之祖,又能替人改命,由玄武这等神兽来守卫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激动地探手将占祖取了过来,正欲好好打量这不怎么花费功夫找来的宝贝时,却好像听到有巨大的水声传来,同时也感觉到整条道路都在震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君山遥扶住了墙壁才防止自己摔倒在地上,她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却看到来时的道路已经被水覆盖,而且水位还越来越高,完全有要将整条隧道都淹没的趋势!君山遥被吓得急忙往回跑,方才力竭呛水被吸入这里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这时候她是很怕见到水了。   只是这样跑也不是办法,水流的速度很快,不久就会将这里全部淹没,若是找不到出去的方法,自己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该死!她一拳打在墙上,这该不会是什么自毁装置吧,无论拿到占祖的是谁,这里都会被毁。若是含光剑的传人拿到了,那么他一定晓得出去的办法,若是贼人拿到了,那他也只能被淹死在这里。   可是颜路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还有这种情况啊!君山遥此时也顾不得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现在她的脑子运转得飞快,线索……这里一定有线索!   忽得又是一阵冷风将她吹了个哆嗦,她突然愣住——风?方才在入口处也有风吹过来……这是湖底,怎么会有风?   君山遥举起火折向上照了照,隧道顶部本都是由黝黑的石板砌成封闭的模样,唯有隧道底端那一处的顶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口,风应该就是从这里进来的。不过这洞口小的离谱,也只够猫这样的动物钻过去,人是断然逃不出去的。   君山遥不死心,蹬着隧道的墙壁翻了上去,她贴到了顶上,探手到那个小洞口去摸。她从洞边缘摸进去,感受到的却不是笔直向上的一条通道,她反而感觉到洞的后面还有更大的空间,这个小洞口只是一个掩饰,应该是建造这条隧道的人在最后一块石板这里留了一条通路,为了不让来这里的盗取占祖的人发现,这才用石板封住,而留了一个小洞口让晓得机关所在的人能够离开。   有了!君山遥在石板背面摸到一个类似机关一样的东西,她握住把手向后一拉,只听“咔哒”一声,整块石板突然间松动了,君山遥急急将手缩回来,向下跳去。她落到地上的时候,石板也恰巧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时上方吹来的风更大,身后的水流已经淹没了大半条隧道,君山遥见状,又将火折咬在嘴里,纵身翻进了那个洞里。   她觉得自己爬了许久许久,直到手脚都磨出了血,才重又见到了天空。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她站在一个小山丘上,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天边有飞鸟还巢,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新生。   湖底的隧道看起来是完全被毁了,直到现在那座湖里的湖水仍然在翻滚着,水声之大,应该很快就能把山下的村民引来。   君山遥叹了口气,径直倒在草地上。从早到晚她都没有吃过东西,又费力爬了那么长的路,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十分酸痛。她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空就再也撑不住,在草地上睡了过去。   约莫是睡到了后半夜,她迷迷糊糊中感到一阵寒意,使劲睁了好几次眼睛才勉强睁开,竟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君山遥觉得自己大抵是还没有睡醒,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她是在一户人家的床榻上醒过来的。   那人见到她醒,亦是欣喜异常:“姑娘你终于醒过来了!”   君山遥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来竟是那日在集市上遇到的告诉她云天上位置的小哥。   她想从床上起来,浑身却绵软无力,头又昏昏沉沉的难受,她一琢磨,大概是得风寒了。也是,那日从湖底出来身上湿了个通透,又加之晚风一吹,得风寒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姑娘你昏迷了三日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躺在小山坡上差点就没气了。”   君山遥心说不过得了风寒,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多谢小哥相救之恩,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也别叫我小哥小哥的,我叫王土地。”   君山遥抖了抖眉毛,心说这名字也太接地气了。她实在是没有脸喊这么羞耻的名字,于是改口喊了对方一句:“王……大哥。”   王土地便也应了。   “那天云天山上了湖塌了,好多人都上山去看了呢。我当时就想,你也就在那个时候上山,这湖塌陷该不会和你有关系吧,所以就在附近看了看,还真就找到你了!你说这算不算的上是我俩之间的缘分!”   说着王土地甚至有些脸红了。   君山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啊,不说这个了。你身体还没有好,要多休息休息。对了,就在你住下的第二天,我们家飞进来一只鸽子,腿上还绑着什么东西,你说稀不稀奇?”   君山遥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鸽子,腿上有东西……   她心中顿时生出了不好的感觉:“那,那只鸽子呢?”   “被我炖了呀,正好给你补补身体。”   炖炖炖炖炖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鸽子!我的鸽子啊!你说炖就炖了!   王土地见到君山遥面色不善,有些尴尬地问:“怎么了?”   君山遥闭上眼睛,满脸悲痛地缅怀着自己的鸽子,过了片刻才问道:“那它腿上的东西呢,该不会被你当柴烧了吧……”   “哦哦哦那倒没有!”王土地反应过来,急急道:“我去给你拿过来!”   他的动作倒是利索,片刻间的功夫就将一支细竹筒递给了君山遥。君山遥不再理他,急忙拆开竹筒将里面的信件倒出来。   信上的字苍劲中透着些飘逸不羁,是她熟悉的字迹。信上只写了八个字:事成之后速去东郡。   君山遥强忍着撕掉那张布条的冲动。东郡,又是东郡!我和东郡有仇吗!   看起来东郡那边的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张良这才忍不住飞鸽传书要自己速去。既然东西已经拿到了,那也没有再留在此地的必要了。君山遥转了转眼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到东郡。   王土地去厨房里给自己热鸽子汤去了,若要离开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虽然有些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然而无果的缘分毕竟也只是孽缘。君山遥看得出他对自己有什么样的心思,但他与自己的生活实在相差太远了,他甚至不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这样萍水相逢的缘分还是早些断了的好。   君山遥轻悄悄地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拿过床边叠好的衣服穿上,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后,一咬牙将剑穗扯了下来。这个剑穗是她小时候在拂水山庄挑的,也算是陪伴了她好多年的东西,剑穗上的玉虽然有了不少划痕,但仍旧是质地上乘的好玉,应该能值不少钱。现在留下来权当是作为王土地对自己救命的报答吧。   虽有些不舍得,但无奈身边没有钱财,她又不喜欢欠人人情,便只能留下这块玉了。 ☆、第32章   王土地端着鸽子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心中竟是无比失望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望。   第一次见到那个姑娘的时候,她一身暗红的劲装,长发高高束起,一副挺拔干练的模样,与他从前见到的那些不是娇滴滴装柔弱就是只会织布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不像官家小姐一般自恃矜持,更不似农家妇女般粗俗低陋,她不张扬却十分夺目。   所以当他听说她要去云天山,便立即搜肠刮肚地将山上发生的所有可怕的事都告诉了她,他希望她不要去白白送了性命。只是他没想到她听到那些事情之后没有丝毫胆怯,而是更加坚定了要上山的想法,他没有办法,只能将云天山的位置告诉了她。   过了一天他就听说云天山中的那座湖发生了坍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出事了。于是抛下了手中正在做着的农活,急急跟着人群一起上了山。他在湖边看见了她的衣服,想着她一定是下了水,而经过君山遥在水下的动作,那里的湖水一大半都流入了地下,现在的湖水浅的就算是在湖中心也能清晰地看到湖底的石子。   他当即就往湖里跳,身边的人拦也拦不住,他在湖中游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上岸后,他想她可能是已经上岸到了安全的地方去了。   他与君山遥说自己就在附近看了看,其实他口中的“看了看”说得倒是极为轻巧,真找起来的时候费了多少工夫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他将湖周围数十里的一草一木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个姑娘,最后他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上了湖后面的小山丘,在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过去看到是君山遥,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就流泪了。   王土地将汤碗搁在床头,拿过那枚剑穗。玉入手中,温润中带着些许摩挲的质感,就好像那个姑娘一样,看似温柔得如水一般,实则却是锋芒在其中。   他细细地打量着这块玉,在背面发现了一个银勾铁画的“遥”字,字体潇洒飘遥。王土地虽没怎么读过书,但也知道“字如其人”这个道理,他终于晓得那个姑娘和他见到的那些女子有何不同了——她虽是个女子,却有着男子都难以拥有的胆魄和情怀。她往后还会遇到很多个像自己一样的人,但是自己这一辈子再也遇不到她这样的姑娘了。自己和她啊,差的是一整个世界。   君山遥趴在马背上,任自家的马在官道上奔驰。   这匹马跟了自己不少年,与自己也算得上是心灵相通,俗话说老马识途,这匹马正当年,但认路的本领一点也不比老马差,它极为顺利的将自己的主人从会稽带到了东郡。   君山遥这一路上都没有休息好,因而到达东郡的时候她的病症不减反增,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原本秀气的脸上蒙了一层灰。   她是倒在山中被外出巡逻警戒的龙且发现后让人抬去众人藏身的山洞的。据龙且说,卫庄看到她昏沉得跟个死人一样的时候,竟然少有地问了句“能治好吗”。   于是龙且告诉卫庄,她只是普通风寒加上长途跋涉劳累罢了,休息一段日子就能好过来,卫庄听罢似乎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甩着袖子就走出了山洞。   君山遥听着龙且和自己娓娓说道,这才觉得自己与卫庄这么多年的友谊没有白费。   好在君山遥的体质过硬,这几日喝了几服药又休息得当,很快便恢复过来。而这次张良要她来东郡,是因为农家之争又有了新进展。   “田言去找朱家谈合作了?先前他们不还斗的你死我活吗?”君山遥心说自己才走了几天,形势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高渐离解释道:“田言之所以支持田虎,一是因为田虎是她二叔,二也是因为她尚且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合作对象。”   “我不喜欢这女人。”君山遥冷哼了一声,“表面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骨子里却比谁都有心机。”   大铁锤在一旁打趣道:“那你也一定不喜欢田蜜咯。”   “最毒妇人心。”君山遥言简意赅地评价。   卫庄突然发话道:“那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去解决掉田蜜。”   “什么意思?”   “田言要与朱家合作,在这之前,田蜜算得上是田言的手下。朱家那边,胜七绝对不会答应。”   君山遥接过龙且递来的野鸡腿:“所以呢?”她被烫得瑟缩了一下,向龙且投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卫庄见状,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也知道君山遥见到食物就无心思考的毛病,于是生生忍住已经蹿到胸口的怒火,才继续解释:“胜七与农家仇恨的根源就在于田蜜,他这次回农家,也是为了找田蜜报仇,只有田蜜死,他才有可能同意与田言合作。”   君山遥啃着野鸡腿含混不清地道:“依胜七的实力,杀个田蜜还不容易?我就不明白了,当初他和田蜜的丑闻传出来的时候他就想杀田蜜了,怎么那女人现在还活着?”   “因为总有人保护着她不让她死。”   君山遥眨巴着眼睛问:“谁啊?”   山洞外传来回答声:“之前是胜七的那个兄弟,现在是英布。”   “英布?”君山遥转过头,来的是一个长相俊美,身着绿衣的年轻男子。龙且见到那个男子,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季布将军来了。”   男子向龙且行礼:“将军。”接着才坐了下来向君山遥道:“有一个对英布来说十分重要的小女孩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病,只有田蜜能治好她。所以英布现在必须保护好田蜜。”   “是这样。”君山遥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这么说来,田蜜一定会故意拖延治病的时间,好让英布一直保护自己,直到她想出全身而退的法子,或者……直到她当上侠魁。”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治好那个小女孩的方法。英布不再需要田蜜,自然就会把她交给胜七了。”   君山遥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再睁眼之时竟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她将在场之人依次扫视一遍后恍然大悟,“你们该不会觉得我有办法能治好她吧?”   众人正欲点头之际,见到了君山遥的眼神,全都收住了点头的动作。   君山遥翻了个白眼继而看向季布,问道:“你呢?”   见君山遥面色不善,季布却依旧是一派镇定的模样,一双弯弯的桃花眼像极了那时的韩非——君山遥竟有些看呆了。   他反问道:“姑娘可知,阴阳家亡故是因为长生不老药?”   君山遥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惊了一惊,暗暗道阴阳家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提起来?   季布继续道:“据我所知,是因为嬴政拿到了假的长生不老药……”   君山遥定定地看着他,她突然很有兴趣听听,这个男子究竟知道多少以及他想要做什么。   “我想,真的长生不老药既然能阻止死亡,那么一定也能治好小姑娘的病!”   君山遥挑着眉毛看了他片刻,冷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确定真的有长生不老药?”   季布愣住了——他听说嬴政拿到假的长生不老药大怒后,他推测阴阳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一定是因为他们得到了真的药,又按照那药仿造了一颗假的,本该是天衣无缝只是中间出了点差错让嬴政得知了药是假的。所以他确信一定存在真的长生不老药,然而此时君山遥这么一问,倒让他不那么确定了。   君山遥打量够了他那副模样,突然间笑了起来:“别那么紧张嘛,药呢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季布听后有些焦虑,好看的眉毛也蹙了起来:“连君庄主你也不知道吗?”   君山遥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知道阴阳家的东西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确实也对那颗真的长生不老药很好奇,她记得张良告诉过她东皇太一没有服下那颗药,而是把药藏在了难以寻觅的地方,那会在哪里呢?   她托着下巴思忖许久,将多种可能性一一想了个遍,末了,她看向依旧在等她答案的众人道:“不如我们先去太一宫看看。”    ☆、第33章   所谓太一宫,正是阴阳家上至掌门下至新晋弟子居住的所在。宫殿坐落在咸阳城郊的骊山之上,恢弘庞大,加以阴阳术辅佐建造而成。   “太一宫?”季布倒是有些惊讶,“当初阴阳家被灭,不是攻破了太一宫吗?”   君山遥冷笑道:“攻破太一宫?就凭嬴政手下那些人,怎么可能真正攻破?太一宫经几代阴阳家掌门修缮,其内部构造,别说是普通阴阳家弟子,就算是像月神星魂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了解,秦兵又谈何攻破?东皇太一只是让秦兵看见了他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   季布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君山遥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长生不老药还在太一宫里。”   只是她也没有去过阴阳家的那座宫殿,对之了解甚少,何况阴阳家想必也设想过若是嬴政要对他们动手,太一宫便是最后的堡垒。因而这座宫殿建造得必定十分坚固,可攻可守。而他们这些人中没有人对它有了解,若是贸然进入,万一触碰了什么机关,极有可能就此葬身。   “除了长生不老药和田蜜,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救活那个小女孩?”   季布摇了摇头,遗憾道:“若是当真有别的方法,英布又何必相求于田蜜。”   君山遥叹了口气,说的也是。田蜜心机颇深,又极会演戏,本就是个极难对付的女人。况且英布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在利用自己,只是他没有办法,为了那个小女孩他什么都可以做。   “不过,那个小女孩和英布究竟是什么关系?须得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护着。”   “大概,”许久不曾发话的盖聂突然道,“是十分重要的朋友的孩子吧。”   听到剑圣如此说,君山遥也不由向他看去,盖聂的神色依旧是平淡的,他与卫庄不同,卫庄虽是神色不变,却始终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意;而盖聂,大概是经历了太多无常的世事,反倒有了一种平静的心态。   “看起来,这太一宫是非去不可了?”   众人皆点了点头。   君山遥又问:“那么人员安排呢?是我,和季布先生一起么?”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合适,“不对,应该不再是我了吧?”   卫庄听罢冷冷扫了她一眼:“除你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君山遥瞪他:“你!”   卫庄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子房在的话,想必他也会这样安排。”   君山遥哭笑不得。   于是君山遥就又一次被当做跑腿的派了出去,不过这次她挺高兴,毕竟有个长得不错的季布陪她一起倒霉。   这季布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了,他本是楚国影虎军团的统帅,亡国后却成了一个劫富济贫的侠盗,在江湖上有着“一诺千金不动如山”的好名声。   此行他二人从东郡西行向咸阳,路途不算多么遥远,却也是较为无趣。只是君山遥近来已经习惯了行路的无趣,倒也的确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不过这一次,倒是发生了不少她没有料到的事情。   出了东郡地界,君山遥与季布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选择了山路行进,而没有在官道上走。山路陡峭偏僻,一般来说极少有人会选择在这样的路上走,可是他们刚没入树林,君山遥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些许声响。   她一向是异常警觉的人,不管是不是跟踪他们的,他们都得警戒起来。   君山遥看向季布,季布显然也听到了那些细微的声响,他扯了扯马缰将速度降了下来,冲君山遥比了个手势,君山遥见状也拉住了马缰,沉着气四处打量。   果然,他们一旦停下来,身后的气息也不再跟随他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人在跟踪他们,这几个人身手不错,气息也隐藏得很好,不像是普通的山贼。   那会是什么人呢?   君山遥夹了夹马肚子,让马儿重又跑了起来。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目的,而对方也尚未对他们下手,那便不要打草惊蛇,还是装作自己不知道一样。   为了让对手放下戒心,君山遥特地提高了音调与季布开玩笑:“不知像先生这般潇洒风流的男子,会倾心于怎样的女子呢?”   季布亦是大笑着回答:“在下的意中人,是爽朗不羁,就如同姑娘这般的。”   君山遥腹诽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怕你是喜欢温婉的吧。   两人虽是在随意打趣,但骑着马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树林阴翳中便于躲藏,只要出了这片树林,他们会安全一些。   可究竟是什么人要跟踪他们?去往太一宫的消息只有那几个人知道,而且看情况,这批人已经跟了他们一路,他们想做什么?   君山遥心说自己无冤无仇——虽然这么说并不是十分的恰当——何况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帝国的人,而背后的身份又是抗秦联盟,按道理说朝堂上和江湖上都不该有人追杀自己才是。若说是近来敌对的农家蚩尤堂堂主田虎……他还不至于蠢到觉得凭几个农家弟子就能杀得了自己和季布。   这样一想,君山遥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季布——该不会是这位偷盗本事几乎与盗王之王齐平的花间隐虎,不知在何时与人结下了仇怨吧?   季布显然也发觉了君山遥在看自己,挑了挑眉梢笑问:“你在看什么?”君山遥听罢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悠悠地道:“我在想,你该不是有什么情敌,见你落了单,身边又是个看上去没什么用处的小姑娘,这才准备痛下杀手吧?”   这本就是一句玩笑话,不想季布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末了才正儿八经地道:“很有可能哦。”君山遥细细琢磨了一番他那短短的五个字,问:“你看起来……很得意?”季布的桃花眼眯了眯,笑道:“若我有这么多情敌,那说明我看上的姑娘很优秀,我自然很得意。”   “……”   两人终于赶在日落时分寻到了一间镇上的客栈住下。   为了不引人注目,君山遥与季布只叫了一间房。他二人奔波了一日,本该是十分劳累的,不过一想到今日在山路上察觉的有人跟踪这件事,两人都不得不打起精神,以免睡得太沉,危险逼近了都不知道。   于是两人决定轮流守夜。   君山遥稍作收拾就蒙着被子睡了,季布是影虎军团的统帅,想必感知危险的能力也不用她担心。   屋中微弱的烛火摇曳,季布靠着墙抱剑而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枚火光。他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桌上的烛光突然颤动了一下,继而又归于平静。他皱了皱眉——来了!他浑身戒备起来,而此时君山遥也已经醒过来,眼中连一丝朦胧的睡意也没有。季布少有地惊了一惊,很难想象她是在如何短的时间内清醒的,或是说——她始终都在戒备的状态?   季布侧过头想捕捉些信息,来了多少人?五个……还是十个?   “十三人。五个在门外,五个在楼顶,还有三个在窗外。”   季布惊讶地侧过头去,此时君山遥闭着双眼,秀眉紧蹙,季布甚是讶异地问:“你确定吗?”姑娘淡淡道:“不要质疑我的感知力。白天跟踪我们的只有两三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来这么多人围攻我们,他们背后的人想必是来头不小,照这架势,应该是要杀我们灭口……”话未说完她突然顿住,剑在瞬间出鞘。   杀气!   他们会从哪里进来?门?窗?不对……那么就是——   “小心!”君山遥边说着边一把推开季布,而这时房梁连带着上方的瓦片也一道坍塌下来,烛火在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只靠着透过屋顶的大窟窿倾泻下来的月光勉强看清来者的数量。   季布快速的数了数,屋顶上跳下来五个人,而趁乱推门推窗而入的也正如同君山遥所说,果真是十三人,他不由愈发佩服起君山遥的感知力。    ☆、第34章   “季布回神了!”   君山遥说着一脚蹬在墙上飞身出去一掌打在黑衣的胸前,她这一掌打得极准极狠,那人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呕了几口血的。   与突如其来的黑衣人过了几招君山遥明白过来,这样的装扮,这样的配合,江湖上下大概也只有那个组织了——罗网!   赵高手下的杀手团,君山遥曾在东郡和他们的天字一级杀手交过手,那也是在意料之外的事。   “你们是罗网的人?”   类似头目的人哼了一声:“眼力不错。”   “你们想做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我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东西?什么东西?   那人见君山遥不说话,还以为她的意思是拒绝,便示意其他人动手。   见四周都有人围上来,纵然君山遥功夫了得,但也不想和他们拼体力,对方是车轮战术,在人数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彼时就算是盖聂卫庄剑术独步天下,面对农家的两千四百人,也不敢贸然动手,因而当面对以少敌多的情形时,走为上上之策。   身处江湖之中一时的获胜并不重要,赢只不过是胜负,万一输了便是性命。季布与君山遥都是懂的变通之人,晓得此时不该恋战,应尽快想方法逃脱。   好在君山遥身边还带着先前用剩下来的迷烟,早些日子她碰巧将这些迷烟改成了与□□差不多的迷烟弹,不想这时正好派上用场。她从腰封中掏出迷烟弹一甩而出,迷烟是她加过料的,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晕过去,她拉过季布纵身就从窗口跃了出去。   窗底下就是马圈,一剑斩开束住马的绳子,也顾不得其他,一夹马肚子急急离去。   也不知逃了多久,发觉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君山遥与季布才堪堪松了半口气,有功夫思索起罗网的杀手为什么要追杀自己。方才那人所说,要自己交出一样东西,可又未明说,自己身无长物,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呢?   “你知道罗网要的是什么吗?”   君山遥皱着眉毛摇了摇头:“不知道。若我知道我也就不会被追杀了,他们想要什么给他们就是了。”   “也是。”季布点了点头,“只是这之后的路,我们可要更加小心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那之后罗网再也没有派出过截杀的队伍,甚至都没有再派人跟踪他们,就好像彻底放弃了一样。罗网行事一向诡谲,连君山遥也猜不到他们的真正意图。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路上再无跟踪与追杀,反倒是畅通无阻,两人不多久便赶到了咸阳城郊,已经能依稀见到骊山的轮廓,约莫再行数十里就能到了。   不料却又出了差池。   丛林中突然射出一枚暗器,君山遥发觉的时候暗器已近至胸前,她来不及出手挡下,只能侧了侧身,避过要害。   “君姑娘!”季布见状即刻拔剑出鞘。   “他们冲我来的。你先走,去太一宫等我。我解决了他们就来。”君山遥如此说着,却突然觉得左手臂受伤处传来一阵寒意——糟糕!暗器上抹了毒!   季布见她神色不对,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君山遥忍住翻涌而来的晕眩感,只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快走。”季布自然是无法抛下她自己先行离开的,君山遥见状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快滚。   季布深深吸了口气,他本是担心这个姑娘的,但看到姑娘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后不知为何竟对她放下了心——她的实力反应力都过于常人,必然有办法让自己脱困。于是季布甩了甩马鞭,一路疾行离去。   见那人走远之后,君山遥才松了口气翻身下马,罗网针对的是自己,她自然不能拉季布下水。   左臂已经麻痹了,她点了自己的穴道,防止毒素快速扩散到心肺。然而只要她一运气,毒素仍然会扩散。君山遥咬了咬牙,擦去额头上渗出的丝丝冷汗,此时她身边已经围过来不少人,从气息上感知和当初在东郡外拦截自己的不是同一批人,而是实力更为高超的杀手。   她曾遇到过几次险境,但似乎没有一次如同今日这般让她狼狈不堪,她此时可以说是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那些人渐渐逼近,其中一人道:“在此等候多时了,君庄主。”   君山遥愣住,等候多时?这么说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要来咸阳?   她问道:“你们……早就知道?”   那人哈哈一笑,语气中却全无笑意:“既然你得到了那样东西,除了来咸阳交给皇帝陛下,还能去哪儿?”   君山遥狠狠甩了甩头,她现在的神志已经开始不清醒了,若不快些从这里脱身的话,只怕会有大麻烦。可是依她目前的状况……她又要如何脱身呢?   那人方才说自己得到了那样东西后必定会来咸阳……他为什么这般确定?自己手里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交给嬴政……等等,罗网想要的东西,是占祖!   君山遥浑身都在冒冷汗,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是占祖吧。可是你们又是如何得知,占祖,占祖已经在我手里了呢?”   “呵,你的好奇心很重嘛。”那人冷笑一声,不屑地瞥着君山遥,“将死之人,我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本来我们不会那么快晓得你已经得到占祖了,不过会稽云天山的湖塌方,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赵高大人都得知了,于是大人派了罗网暗中调查。我们的人潜入湖底查了很久,根据留在湖底的线索推断出你拿走的应该就是占祖。”   君山遥再也站不住,她喷出口血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你们……你们要占祖做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这是皇帝陛下要的东西吗?”   那人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哈哈哈哈你懂什么?罗网想要建立一个新世界,而在此之前……什么人!”   他边说边急速回身,袖中有暗器打出,然而他的伎俩被迎面走来的人识破,那人抬剑便挡住了暗器。   君山遥以剑支地,勉强能够抬眼看,不过她的视线已然模糊,只能依稀看见些人影。那个身影有些熟悉,而那人也正向她走来。   “我说过,下次见到你绝不会放你走。”   她愣了愣,似乎是回想起了对她说过这句话的人是谁。只是他怎么会在咸阳?她张了张嘴,出口的却是暗黑色的血。   领头的罗网杀手对这位不速之客十分不满,但又碍于地位之差只得拱手行礼:“章邯将军。”   章邯却没有理会他,下手下的影密卫比了个手势。君山遥没有看懂,但罗网的杀手却明白了,气急败坏道:“你!你敢!就不怕赵高大人禀告陛下吗!”   “他不敢。”章邯冲着那人挑了挑眉,复又向手下下令,“动手。”   影密卫来的人是罗网的两倍,以人数优势压倒对方极快地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杀戮。君山遥跪在地上,因中了毒而浑身发冷,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想章邯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与罗网再次刀剑相向。她勉强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我们章将军就是男二,其实对将军的感情倾注的比张良多了(你还知道)所以说我不会给将军一个好结局的(理科生的蜜汁神转折)不是啦按照历史结局将军是……不剧透!总之最后结局的地方是我很早以前就想好的,也算得上是全文最喜欢的一个部分噜~ ☆、第35章   君山遥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入喉清清凉凉让她觉得十分舒服。这种舒适感持续了没多久,却又有人在她手腕上划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火辣辣地疼。在那之后她又失去知觉,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君山遥在梦中也一直不得安宁。或许是余毒未清的缘故,她总能梦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一次她甚至梦到了自己被玄武给吞到了肚子里,而蛇腹中卫庄和韩非在跳舞,红莲公主、紫女和张良在一旁助兴,接着……接着她就被吓醒了。   她睁着眼睛瞪了房梁半晌才缓过来:天哪,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   她抬了抬自己的左臂,惊喜地发现手臂虽然还是有些无力,但麻木感已经消退,她又看到了手腕上暗红的伤口,大概明白了昏迷中那火辣辣的疼痛是因为有人给她割腕放了毒血。   “终于醒了。”   君山遥讶了讶,这声音熟悉的很。   “章邯将军?”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章邯见状也不上前,只站在离她五步外,道:“看起来君庄主已经不需要我担心了。”   君山遥便也晓得那日是章邯救了自己,这几日来照料自己的大概也是章邯或是他的手下。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细作的身份既然已经被他识破,为何他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自己呢?   或许是……自己对他还有什么用处?虽说为了应对农家危机,章邯与墨家众人暂时结为同盟,但这样的盟友关系是十分脆弱的,只要产生略微的分歧,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瞬间崩溃。   何况在而今的情势下,明哲保身才是第一要义,章邯本就是罗网的眼中钉,何必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出头而再度与罗网翻脸呢?   君山遥想不明白。   章邯这个人她实在是看不透。她想起先前在东郡的时候,章邯抓到自己之后也对自己网开一面,说是因为自己先前救了他,莫非这次他突然出手相救,是因为自己曾救过他两次?   他也不是这么讲义气的人吧?难道就因为自己救过他两次,他就要对自己心慈手软两次吗?可是上次在东郡地牢里他也说过,下次再见决不轻饶的话啊。   “将军为何……”   “为何要救你是吗?”章邯背靠在墙上看着君山遥,君山遥从前一直觉得章邯身为帝国的军人,该是时时严谨自律的,而此时他靠在墙上的模样,眉眼间竟带了一丝慵懒的意味,与先前君山遥印象中的人不大一样。   “我说过下次再见不会放过你。但是,”他勾着嘴角笑了一笑,“我改主意了。”   “啊?”君山遥冲他瞪了瞪眼——当真如此随心所欲?“你不是应该在东郡吗?”   “陛下有急事,临时调了我回来。”   君山遥歪着头看他:“那你又怎么知道罗网要截杀我?”   “你的性子的确是喜欢问个明白的。”章邯眯了眯眼睛,“别小看影密卫的情报网——罗网的人员调动,我也是有所了解的。”   “如此。所以你早就知道罗网要截杀我?”   “是啊,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章邯眼中的慵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罗网截杀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君山遥探手摸向怀中,章邯见她掏出一枚金黄色的小巧龟甲,又联想到她与自己说过皇帝陛下要她去找一样什么东西,当下便明白过来:“占祖?”   君山遥微微点了点头:“还麻烦章将军尽快替我将东西交给嬴……皇帝陛下。罗网现在追杀我,是因为占祖在我手中,而我保住性命的唯一方法便是把占祖交给……嬴政,他们要的就是占祖,一旦东西不在我手里了,我也就没有用处了。而赵高,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敢直接去嬴政手里抢占祖。”   章邯思索片刻,问道:“这占祖究竟有什么用处,赵高这么想得到它?”   “改命?”章邯十分震惊,“人的命途……当真可以修改吗?”   “究竟是如何,恐怕也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君山遥皱了皱眉,将占祖递了出去,“章将军,麻烦你了。”   章邯愣了片刻,这才上前从君山遥手中接过那枚龟甲,放入盔甲中:“你放心吧。”说罢转头就离开,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你……好好休息。”接着便快步离开了。   只留下君山遥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   在东郡章邯放她一马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十分愧疚,而此次章邯又大动干戈地调动了这么多影密卫救了自己——君山遥重重地叹着气——这下这个人情是欠大了。   她不喜欢欠人东西,何况章邯与她身处不同阵营,各为其主,这个人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若是有她能帮到章邯的地方,那必然是要伤及张良他们,她还不至于为还人情做到这个地步,但倘若她不还……   君山遥少有地惆怅又纠结起来。   在床上吃过了影密卫送来的午饭,微微的困意竟又泛了上来。她想,约莫是自己受了伤还没完全恢复,这才特别嗜睡吧。   不过转念一想,托这受伤的福她也得了几日清闲,前段日子一直在各地奔波,还从未好好休息过。如此想着,她半眯着的眼睛也终于完全阖了起来。   这一觉倒是睡得十分安稳,她醒过来的时候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天色已经暗了,屋中也掌起了灯。君山遥隐约看见纱帘外边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灯下翻看着什么。她辨了一会儿,想起来那是章邯,又想起来她是在章邯的府上。   她试着下床走走,浑身虽是乏力,但走路尚且不成问题。她是习武之人,早已习惯了轻巧的动作,于是起床穿鞋再走到章邯背后,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章邯竟然都没有发觉。大概是他看得太入神了,君山遥是这样想的。   她站在那人身后,平平地叫了一声:“章将军。”章邯这才回头来看她,发觉姑娘正垂着眸子,目光聚在他手中拿的竹简上,片刻后姑娘缓缓读出:“……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周易·恒卦》。”   “不错。君庄主果然博学。”   君山遥这才将目光转到章邯身上,笑了笑道:“少时不经事,跟着师傅读了两卷书罢了。章将军竟也看这类书籍?”   章邯亦笑:“君庄主谦虚了。不知易,不可以为医;不知易,不可以为兵。”见君山遥脸上渐有笑容,他又接着说道:“说起来,方才我进宫面见陛下,将占祖交给陛下后,陛下大为欣喜,欲召你入宫当面赏赐……”   “不必了。”君山遥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打断了章邯的话。   章邯见状,似是早就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恼怒,只平静道:“三日后入宫。”   君山遥深深吸了口气,她明白嬴政已经开口,自己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章邯似乎是一副得意的模样,道:“你没得选。”   君山遥一愣,确实,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有章邯知道,而他不知为何一直在帮自己遮掩。但虽说有他,自己却也是不能大意的,嬴政这边需要好好逡巡周旋,半点差错都出不得,若是她推断的没有错,宫中不久之后就会有大变故,她要及时提醒张良他们。   她想了想,问道:“我没得选,章将军也没得选吗?”   “什么意思?”   “你大可以选择将我的身份告诉嬴政。为什么不这么做?”   章邯听后竟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当下你我还是盟友关系,我尚且不会出卖你。”   君山遥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一旦关系破裂,我自然毫不犹豫地向陛下禀告你细作的身份。”   君山遥紧紧盯着他,目光深邃冷漠,章邯甚至以为她会出口骂自己卑鄙,但他没想到,姑娘却是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如此才是我认识的章邯。”    ☆、第36章   君山遥在夜半时分翻墙出了将军府。   还有三天时间,她自信足够她和季布找到长生不老药了。   而章邯那边……罢了罢了,有些事情也不是她想弄明白就能明白的——就比如人心。   正如张良所说,世间难得双全法,她只要做她想做的事情便好。   骊山在咸阳东,君山遥偷了将军府一匹马,打晕了守门的两个士兵,连夜飞奔出城。好在她身上还带着嬴政的那枚令牌,守城的将士也没多问,看到令牌后就放行了。   她从未去过骊山,但听说过与骊山有关的故事。前有女娲炼石补天,后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而今嬴政又将陵墓建在此处。   夜半时分虽是月明星稀,但赶路确实比白天要方便许多。不出一个时辰,她便赶到了骊山脚下。季布早已在此等候,此时听到她策马而来的动静,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君姑娘,我们走吧。”   上山的路倒是十分轻易便捷,骊山本就不是什么高耸险峻的山锋,而太一宫的位置也并不隐蔽,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   在山下隐隐绰绰地看这座宫殿,倒不觉得它有多么豪华,而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看,这宫殿的一派辉煌便尽展眼前了。   毕竟是阴阳家几代人费尽心血建造而成,而阴阳家自与道家分离自成一派以来都是辅佐秦国君主的,因而财力物力人力之丰厚都是可想而知。   太一宫不设有宫殿大门,大概是阴阳家自负没有什么贼人敢擅闯这里吧。   “说起来这宫殿的名字,是这一代阴阳家的掌门更换的吗?”   君山遥燃起火把,解释道:“那倒不是。东皇太一,并非掌门本名,而是每一代阴阳家掌门,都是这个封号。阴阳家素来神神道道,本就是从道家分离出来的小门派,却非要用《楚辞》中的神仙来命名自己,以为能窥星占卜,便是能上通下达,当真是可笑。   “他们的掌门自称‘东皇太一’, 《楚辞·九歌·东皇太一》中曾有记载:‘太一,星名,天之尊神,词在楚东,以配东帝,故曰东皇。’东皇太一乃是天帝,是至高的神明,岂是凡人可以随意借其名讳称呼自己的?”   季布点了点头表示道:“阴阳家素来狂妄至极,而今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君山遥的眸子微动,心说若是让他晓得了阴阳家灭门的全部细节,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若说阴阳家行事狠毒,那自己这个在阴阳家灭门之事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岂非更加狠厉毒辣?   于是她笑了笑,扯开了话题:“此话不错。你跟紧我,从这以后开始,便不是你们习武之人所能应付的场面了。”   依照阴阳家那些人的性子,这座宫中必定有数不清的机关密室,以贮藏各式的珍宝,或是无人知晓的辛秘。   君山遥盘算着,按长生不老药的规格,必定是掌门最重视的,掌门最为重视的应该就是全门派上下最重视的,那么这样东西应该是在……   虽说最危险之处也是最安全之处,但想来东皇太一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药存放在有可能被秦兵搜寻到的地方。   “东皇太一如此大费周章地得来了药,却为何不服用,而是宁愿与阴阳家一起赴死?”   君山遥笑了一声,道:“长生不老,并不是长生不死。那药只是能保人年华永驻,但若是重伤不治,也还是难逃一死。不过我想东皇太一没有服用长生不老药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季布挑了挑眉毛,示意她说下去。   君山遥一边用火把照着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一边道:“这也只是我的推测。阴阳家术法剑走偏锋,修炼阴阳术的人会使自己的身体产生一些变化,而这种变化,或许正是与长生不老药相克,故而阴阳家之人无法服用这颗药。想必东皇太一一开始也是不晓得这一点,才费了那么大力气派人去海上仙山求药的吧。”她心中默默然加了一句,还为了神农鼎屠杀我师傅和拂水山庄满门。   君山遥仔细看了看,突然对季布说道:“这里。”   那显然是通往内室的门,门上是阴阳双生的浮雕,庄严而隆重的模样。君山遥上前推了推,这扇门竟然是意外地容易推开,她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了季布一眼,季布亦是有些好奇。   门缓缓打开,后面是一处黑暗的宫室,她探出火把照了照,也只能看到极小的一部分,但装饰地却是极为奢华。   此处应该是一处十分重要的地方了。   她与季布踏了进去,没走几步身后的门却突然关上了,宫室屋顶渐渐亮了起来。待那些光亮稳定之后君山遥打量了片刻,意识到这满屋的光亮,竟都是星星发的光。   二十八星宿?   君山遥抬着头看那些星,发现他们竟然还有着细微的移动,她不由感叹,不愧是阴阳家,竟然能使用法术将空中星宿皆复刻到这间宫室顶上。   在他们面前有一条笔直的道路,直直通向前方的金座。君山遥正欲迈步上前,却忽然想起昔日听说的传闻,传说阴阳家的弟子若要摆脱底层弟子地位拥有统领或是长老的地位,除了法术要经过残酷的考验外,还有走过一条路。而这条路是通往受封的必经之路,但是这条路看似简单笔直,但却有数不清的人迷失其中,一辈子都没能走出来。   君山遥想了想,收回差点就要走上前去的腿。她是方士一门没错,但是对于阴阳家的那些道道却不是十分了解。据她所知,阴阳家醉心于占星术,相信在星象中能看出一个人的命运,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命途。   那么这考验弟子的最后一关,想必也是与星象有关。   如此一想她便又放心起来,不过是雕虫小技,尚且难不倒她。   她让季布留在原地等她,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走了片刻她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这条路说起来并不长,照她的步速,这些时间里就算还没有能走到尽头,但也不至于还离尽头有那么远的距离。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动过!   但是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她离季布确实是远了一长段。这是怎么回事?她想了想,回转身走去,但走了会儿又发现自己与季布的距离还是那么些,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她才开始心慌,想起了那个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条路的传闻,心下埋怨自己还是太过大意。但是此时箭在弦上,她回不去也无法前进,而拜托困境的方法……她忽然间抬起了头。   星宿图!   季布在不远处看着君山遥来回奔波最终又停下脚步,他内心十分焦灼,但又如同君山遥所说,在这里自己的确是个外行人,帮不上她半分。   正当他忧心着君山遥是否能够顺利前进时,那姑娘却像是看明白了什么,抬着头一直盯着某一处看,脚步似乎也是随着她看的方向走的。姑娘走了没多久,竟然就到了尽头处的金座前。   而姑娘大概也不太相信自己竟然成功了,她讶异地回头,看到路的另一头站着的季布,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季布松了口气,心说拂水山庄的庄主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些年来他也只是听到了江湖上的传闻,说是拂水山庄出了意外,老庄主亡故,接替的新任庄主不过一十八岁的光景。而拂水山庄避世多年,也没人晓得这个新任庄主究竟能力如何。   而后来季布在东郡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姑娘正在啃一个鸡腿,丝毫不端庄主的架子。她看上去有些沉迷食物般的不正经,但分析起情况来却头头是道,总能一针见血地道破现状。而后来与她相处几日,他也发现不仅是头脑,她的洞察力、反应力与战斗力都是十分惊人的。   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   季布看着金座之上不知在摆弄什么的君山遥,心中暗道,希望这次能真的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赶快回到东郡去找英布救人。    ☆、第37章   君山遥也很讶异,自己竟然真的从那条诡异的路上走了出来。看起来自己的运气一向都是不错的。   而她此时正站在金座之前,托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石雕。   石雕上雕刻有北斗七星,北斗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组成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为魁;玉衡、开阳、瑶光为杓。   君山遥轻轻抚摸着这幅石雕,这不像是能启动什么机关的样子,石雕上的每一颗星都是固定着的,无法移动也无法被按下去。   那这幅石雕在此处有什么意义?   她的手指在天枢和天璇两星之间摩挲着,与北斗七星相关的便是那北极星。北极星……北极星……君山遥突然向一处墙壁上看去。   从天璇经过天枢向外延伸约五倍于天璇天枢间的距离,便是北极星的所在。君山遥用手比划着距离,当比划到第五次的时候她却愣住了。   这里尚且还不是墙壁处,她量出来的北极星该在的位置,却是一处悬空的所在。她不甘心,又回去算了一次,可结果仍然一样。   君山遥狠狠瞪了一眼,重又走到那副石雕旁——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托着下巴细细思索:既然北斗七星都已出现,必然会使人联想到北极星,可是这一条线索居然是不能用的,这让她有种受了打击的感觉。   她重重靠到了石雕上,不料那石雕受了力,竟然发生了些微的偏转。君山遥像被电过一般跳了起来,双手死死撑着石雕。   竟然是可以移动的!难怪从她看见这幅石雕开始就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在这宫室之中本是极难分清方向,可是方才在来的路上有二十八星宿图做指引,使她知晓了东南西北;现在她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这幅石雕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地被转动过了,天枢与天璇连线所指的方向根本不是北方!   如此一来便都明白了。君山遥比对了星象图,将石雕转回了正确的方位,再对着连线方向比划过去——果然找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按钮。   按下按钮之后,金座后面传来咔哒一声,君山遥连忙凑过去看,后面果然有一个暗格打开了。但由于金座与墙壁间的距离十分窄小,她只得从上面探手到暗格中去摸索。她摸到一个盒子,想也没想就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然而拿出来的时候她却似乎感觉到后面原本有股牵引它的力量,似乎是绳索之类的东西,她用力一拽就将东西拽断了。盒子拿出来之后君山遥看到盒角上都有残存的细线,她也没有细想,只是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颗丹药,暗金色鎏光,刚打开的时候还有几缕白色的烟雾腾起。   这应该就是长生不老药无疑了。   君山遥正欲细看之时,地面却忽然间颤动起来。她扶住了金座的扶手这才站稳,而她看到门口的季布正急着向自己招手。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想起了那次在云天山湖底,自己取走占祖之后隧道里发生的事情,又抬起盒子看了看那几根细线,不由叹了一声。   吃一堑长一智,自己在水底下吃过亏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像这样大型的工程,必然会有自毁装置,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进入盗取宝物。方才自己高兴过头,竟连这个盒子一起拿了出来,这个盒子上牵着的线,约莫就是开启自毁装置的机关。   想到上次被困的千钧一发,君山遥二话不说取了药丸扔了盒子就往外跑,边跑还便喊着:“季布开门快跑!”   季布也是反应极快的人,其实不用君山遥提醒,他感受到地面震动的时候就大概晓得发生了什么,已经在设法开门。而君山遥到他身边的时候,门刚好开了。   君山遥只来得及冲他点了一下头,就一把抓过他的袖子直直地向外冲。身后此起彼伏的房梁落地声吓得他二人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晚了哪怕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一路不断地躲着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又要随时注意脚下的情况。   不过好在在,跑路的事他们两人都没少做过,尤其是君山遥,近些日子只要是去找东西的,几乎都避不过最后仓皇而逃。她边跑心中边默默盘算着,若是下次再有人叫她去找东西,她必然要给自己画个土遁的阵法,免得又在最后大功告成之时被机关翻了盘。   两人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极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此时东方已泛了微白,巍峨的太一宫在晨曦中轰然倒塌,竟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烈感。   君山遥从怀中掏出丹药交给季布,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这段时间回不去东郡。你一路小心,到了东郡后问龙且将军要拂水山庄的鸽子替我传信回去给张良,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   季布知晓分寸,也不去问她有什么事,只点了点头表明自己会替她传信:“那我先告辞了。”   君山遥回到将军府中,发现章邯正在等她。   帝国大将等自己本已是有些怪异,而更怪异的是章邯穿了朝服并非平日的劲装盔甲,这让君山遥有些好奇。   “章将军。”   章邯脸上的神色有些嘲讽:“你还晓得回来?”   “啊?”   “你该不是忘了今日要入宫领赏吧?”   君山遥愣了愣,瞪着眼问道:“今日?不是后日吗?”   章邯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不是明日也不是后日,便是今日。从你偷走我将军府的一匹马到现在,已经过去三日了。”   三日?自己在太一宫中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光景,这世上竟已过去三天了?   她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传闻,说是有人在一处山中迷了路,借住了几天,出去以后却发现昔日旧友都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翁。   原来真有这般稀奇的事情。   此时再去纠结真相已经没有意义了,毕竟太一宫都毁在她手里,那么大的震动只怕咸阳这边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吧。   于是她向章邯道了个歉:“章将军久等,我们这就进宫吧。”   嬴政她不是第一次见,而这咸阳宫,她倒是第一次进。虽说她对宫中一切奢华的用度都不是很感兴趣,然而这种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场面,见识见识总是好的。   宫殿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桥卧波、复道行空、高低冥迷,景致优雅奢靡。君山遥心说这咸阳宫中许多珍宝都是从六国宫殿和民间搜罗而来,嬴政爱纷奢可百姓亦顾念其家,他这般将天下珍宝进纳入自己彀中,当真不怕有朝一日官逼民反吗?   两人得到嬴政传召,进入书房后齐齐跪下。   “君山遥为朕分忧,寻得占祖,途中险遭奸人伤害;幸其能力卓著,万般危难之中仍将占祖带回。今朕欲擢升君山遥为影密卫副统领,入住将军府,协助统领章邯。”   “谢陛下。”章邯率先俯首行礼。君山遥愣在一边:开什么玩笑!   见君山遥没有反应,嬴政皱了皱眉问:“君庄主对朕的安排不满意么?”   章邯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君山遥这才不情愿地俯下身子行礼:“山遥不敢,山遥谢陛下。日后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章将军,保陛下安全。”    ☆、第38章   日已中天,御书房中走出两人。   待走得远了些,年轻女子气急败坏地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你向嬴政提的?”   男子倒是十分沉稳:“并不是。这是陛下的意思。”   “你!”女子瞪着他,一时竟觉得无话可说,甩了甩手丢下男子就向前走。   当真是越想越气,自己本是不想要嬴政的赏赐的,但转念想过若是赏布匹珠宝之类的财物,于她而言自然是多多益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嬴政的赏赐竟然如此突然,事先都没有与谁通过气就将自己升到了影密卫副统领?   嬴政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细作?……如此,他确实是不知。   “君庄主。”君山遥负气一路走得极快,差点没看到迎面走来的人。那人身着红黑的官袍,眼睛狭长锐利,一个男子,却留着极长极尖的指甲。   君山遥听到他叫自己,这才停下脚步垂了垂头,权当是打招呼:“赵大人。”   “听说陛下将君庄主提拔了做影密卫副统领?此时赵高该称君统领了。”   君山遥挑了挑眉毛:“赵大人消息当真是灵通得很。”   赵高装作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依旧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道:“这不一听到消息,就来恭喜君统领了。”   君山遥歪着头看他,心说他绝不会就只是恭喜自己这么简单。   果然,赵高顿了片刻后又道:“赵高听说,前几日君统领回咸阳复命之时遭遇了袭击?”   “确有此事。”   他摆出一副关切的面容:“君统领可知是何人所为?天子脚下竟也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君山遥被他的厚颜无耻吓得不轻,心说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动人的放眼整个国家不就只剩下一个你了吗?然自己当然不能当面与赵高争执,于是她打了个哈哈:“我也不知道,看武功路子,大概是什么山贼吧,这不是都被我解决了吗。”   “赵府令今日怎么有闲心在此?相国大人处无事吗?”被君山遥甩下的章邯不急不缓地从后面走了上来,悠悠地问赵高。   赵高见状脸上笑容不减,道:“原来是章将军。章将军又要顾及东郡之事又要护卫陛下安危实在是辛苦。帝国有章将军这等良将,赵高自然是有功夫闲下来了。”   章邯本就是看不惯赵高的,又因东郡的事情与罗网关系十分僵硬,但碍于这是在宫廷之中,也只能隐忍不发。他斜睨了君山遥一眼,道:“赵府令,君副将刚上任,许多事情还不清楚,在下要带她去熟悉熟悉。先行告辞。”   “不送。”   “赵高向你说了什么?”回去的路上,章邯突然问道。   “没什么。”君山遥说着皱了皱眉头,“赵高此人,不得不防。他能从我手中抢占祖,他日必定也能从嬴氏手中抢夺王位。”   章邯沉默。   “农家之事基本断定是由他而起,他想做的就是除去扶苏,为胡亥铺平道路。可凭他的能力,当真只甘心做一个中车府令,或是日后做一个相国吗?   “况且如今扶苏只是被发配戍边,他身后就算没有了农家,也还有一整个蒙家。我怕赵高会再掀风浪,直到确保胡亥登基。再然后,他可能会对胡亥下手。”   章邯似乎是赞成了君山遥的说法:“只是而今我们都没有证据,农家之争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结果,虽是知道了赵高的目的,但一切都只是猜测,皇帝陛下不会相信。”   “不错。嬴政猜忌心太重,若你没有扳倒他的把握,还是不要在嬴政面前提起。”   将军府门前,君山遥与章邯翻身下马,门口侍卫上前将马牵回马厩之中。君山遥这才想起,自己接下来是要长住这将军府,顿时心下一片惆怅。   “既然陛下让你做了副统领,这将军府也有你一半位置,进来看看吧。”   君山遥随是极度不情愿,但也不能拂了对方好意。于是便苦着脸跟在章邯身后进了院子。   甫一踏进后院,君山遥脸上的不乐意一扫而光——在桑海城时她也曾到过将军府,那处守卫森严,四处都是庄严肃穆,而章邯此处却是极为不同,不仅有亭台楼阁,更有侍弄得极好的花草。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章邯:“不想章将军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与我在桑海城见到的将军府大不相同。”   章邯笑笑:“桑海的将军府是蒙恬主持建造的,而此处是我自己的府邸,自然是要上心些。”   君山遥点了点头,心说章邯你这是在说蒙恬不解风情吗?   此时正值夏日,明艳的石榴花挂满墙壁,君山遥踮着脚摘了一朵开得娇艳的石榴花,捏着转了许久,终于似笑非笑地将目光转向章邯。   章邯尚且不懂得她用这种眼神打量人的真正含义,只以为她是想要这朵花,便道:“你喜欢就摘了,不必过问……”   话未说完,他的胸前就被人狠狠戳了一下,只见君山遥满脸堆着坏笑看着自己,他意识到有些不妙,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朝服上被簪了一朵艳丽的花朵,而此时的自己,想必是像一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想到此处他竟不由有些脸红,却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他堂堂一国将军,手起刀落杀人如麻的影密卫统领,竟然会脸红,说出去只怕会被人笑死。   而始作俑者却一副正经的模样打量自己,似乎在看那朵花应该别在哪里最为合适。末了她托着下巴振振有词道:“别胸前不合适,不如别在耳后。”   章邯摔了花就走。   拂水山庄中依旧是一副悠闲的模样。   此处与小圣贤庄的大气自是无法相比,但对于颜路张良这样出现在帝国通缉令上的人来说,这里的确是最佳的避难之所。   张良展开了东郡来的信,信上的字迹他并不熟悉,寥寥数笔向他告知了君山遥的现状,且叫他不必担心。   落笔处是一朵金笔描绘的牡丹花。   黄金牡丹。张良勾着嘴角笑了笑,阿遥连一诺千金的季布都能用得动,想必东郡的事情进展相对比较顺利。只是……信上并未说明她去做什么了,这让他有些担心。   然他转念想来,凭着阿遥的身手与江湖阅历,这世上能难住她的事已经不多了。   张良摩挲着那张丝帛,他忽然间想到,从前无论发生什么阿遥总是对自己毫无隐瞒,事无巨细统统都会告诉自己,可是此次季布传信回来却只是笼统的几句话……阿遥应当不会不信任季布,她能与季布相识必定也是经过了龙且的,那么如此说来,莫不是她自己也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才只让季布代笔写了封安抚自己的信件?   阿遥啊,身处权利漩涡的中心,而我又不在你身边,唯有你自己小心了。   他走出房间去向后院,几个月前的景象依旧还在脑海之中,姑娘枕在自己怀中的模样、颓废倒在书堆中的模样、找到线索后欣喜若狂的模样……一点一滴仿佛无尽之水涌上心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看透过君山遥,她做事太随心,自己虽可运筹帷幄,自信事事皆在自己掌握之中,但有些时候他始终无法提前猜到姑娘心中所想。   终究还是自己差了些许火候吧。   从那时在韩国,君山遥明媚爽朗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开始,自己就始终无法完全懂她,就好像那时候她要走,自己心中却还妄想她能留下来一样。   紫女曾告诉过自己,像阿遥这样的女孩子,他是留不住的。后院中的梨树被烈日晒地有些蔫,碧绿或苍翠的叶子纷纷垂下去蜷缩起来,梨花素来因为带着离别的意思而不被世人所喜爱,可她偏偏种了一院子的梨树。张良轻声笑了起来,这个姑娘当真是有趣得很。   阿遥,人生若是只有离别,又如何晓得重逢的喜悦? ☆、第39章   章邯的住处毕竟是将军府,就算他常年都不住在这里,但手下的人还是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说章邯已经知道了君山遥的身份,但是表面的功夫还是做得极好。章邯给她安排的住处是向南的一间卧房,还特地命人给她量身定制了一身暗红与黑的劲装。   “章将军。”君山遥穿着那身新到的劲装,马尾高束,额前留了两缕长发,那副模样比往日的睿智精明中更多了几分庄重。章邯见到来人也是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道:“君姑娘相比从前更加精神了。”   君山遥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说实话她没觉得自己穿的这件与平日穿的有多大区别,因而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有变得精神多少。章邯自认识她以来也是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迷惑的神情,突然觉得很有意思,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文书问道:“君姑娘是嫌这身衣服不好看?”   君山遥歪着头看章邯,眼中的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笑意,片刻后她转着眼珠笑了起来:“那倒没有。我只是好奇一件事。”   “君姑娘好奇的是,为何我没有将你的事情告知皇帝陛下?”章邯搁了笔站起身从桌后走出,“那你觉得呢?”   君山遥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我总觉得,你该是有别的目的——我对你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你才留着我。”   听她如此说,章邯心中竟有一丝微微的失落,但转念想来她始终站在与自己对立的抗秦阵营,她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章邯勾着嘴角笑得别有深意:“你再猜猜,对我来说你还有什么价值?”   君山遥没有料到章邯竟然问得如此直接,自己本是想好了诸多套路与他周旋一二,此时听对方如此问自己,她有些愣。但她江湖经验毕竟是丰富的,愣怔也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道:“要我猜,那必然还是皇家内部的斗争。”   章邯挑了挑眉:“说下去。”   分析本就是君山遥的长项,既然章邯如此问了,那她便也就说了:“就算嬴政得到了占祖,他也得不到长生。我虽不清楚占祖的真正用法,但占祖改命,并不是续命,更何况赵高居心叵测,上一次他没能得到占祖,难保他不会有下一次的行动。   “而今的形式其实已经十分明朗,扶苏一派被压制,而农家受挑唆进行内斗更是给扶苏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先前罗网对影密卫下手,不仅仅是为了灭口得知真相的人,更多的则是为了削弱扶苏一派的实力。”   “可是赵高又是如何能肯定,胡亥公子一定能够继承王位呢?”   “确实……嬴政对胡亥虽是十分宠爱,但宠爱与器重始终是不一样的。”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我能猜到的。”   虽说章邯与君山遥是盟友,但军中许多事情还是不能让君山遥知道的,是以她这个影密卫的副统领实则是个闲职,也就偶尔露个面装装样子。君山遥觉得,章邯如此行事便是故意的,说到底了就是戒备于她,一来让她无法脱身回东郡掺和农家的事情,二来也不让墨家他们得知帝国的消息。   君山遥自然是恼怒的,然她也没有办法,她尚且还不能与帝国撕破脸皮,如此特殊时刻能忍则忍吧。   过了十几日,东郡那里传来消息,农家的侠魁之争终于是有了结果。只是这个结果,却是谁都没有想到过的。   接任侠魁的人,不是田虎朱家,甚至都不是六堂堂主,而是许多年前就被逐出农家的胜七。   听到消息之后,一向沉稳的君山遥惊得差点摔了茶盏。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差一步,此前她几乎已经盘算好不同的堂主接任侠魁墨家他们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应对,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侠魁的位置竟然被一个曾经被逐出农家的人得到了。   君山遥突然觉得一阵绝望——农家这群人怎么都不按套路来呢?   她知道胜七从前是罗网的人,只是不知道现在如何。   几日前她遇上赵高,虽说赵高隐藏的极好,但她仍然感受到了那人心中的不愉快,大概是事与愿违的愤怒吧,君山遥便隐隐觉得胜七极有可能已经与罗网决裂了。胜七这样的剑客,本就不可能为罗网卖命,他之前听命于罗网,必然是因为有什么把柄抓在赵高手里,此时他敢与赵高翻脸,想必是赵高已经无法控制他了。   如此想来,君山遥心中竟升起一丝愉悦,赵高机关算尽大概也没有料到最终夺得侠魁的会是胜七吧。   不过近来她已经无心再管农家的事了,嬴政决定一年之后再次东巡,此时已经吩咐下来,而作为嬴政贴身护卫的影密卫,自然是要担起护卫嬴政安全的重要职责。   此时农家之争告一段落,因而君山遥与章邯的盟友关系也已经解除,不过令她好奇的是,章邯并没有如同上次说的一样告发她的身份,而只是在她身边多派了人,限制了她的行动。   现在君山遥空有一个副统领的名头,却日日只能在将军府后院中看书喝茶喂鱼,将军府不养闲人,唯一能享受这样待遇的,大概只有将军夫人了。这样一想,君山遥更加愤怒,揪了一把花坛中的兰花,却不想下手没个轻重,竟将一棵蝴蝶兰生生连根拽起。   糟糕!   君山遥眼前一黑,心说这下完蛋了。正想乘乱将花塞回去,却听见身后有人问:“你在做什么?”   她的动作僵了僵,慢慢回过身去,果然见到了现在最怕见到的人。   “章……将军。”   章邯也不看她,眯了眯眼望着她半伸在花坛里的手,问:“手里拿的什么。”   这句话却是半点疑问的意思也没有,君山遥吞了口口水,心说章邯私底下喜欢花草,对这个院子又是极为上心,而这兰花自是花中极品,珍贵得很,这次自己弄坏了他的兰花,想必是……凶多吉少。   “这个……”她暗自咬了咬牙,凛然道:“杂草。”   章邯听罢,眼中竟是带了几分笑意,只是那眼神看得君山遥冷汗直下。   “君副将可知,这株杂草可是皇帝陛下赏赐给本将军的。”   君山遥猛地瞪大眼睛,表情略有些狰狞: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兰花你怎么知道哪株是嬴政赏你的!你耍我呢!   章邯笑了笑,权当没有看到对方眼底的怒火。   君山遥恼羞成怒,将那半棵兰花摔在章邯身上,转身便走。   “我知你心中不痛快。”   君山遥愣了愣,身后那人的声音不大,她却能听得十分清楚。   他想说什么?   “只是而今形势容不得我们有一丝差错,将军府亦在罗网的监视之下,若你此时传消息给墨家,只怕赵高会立马识破你的身份。到时候不仅是你,整个将军府都将牵连其中。”   君山遥沉默了,她近几日来确实有些焦躁,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一层都没有想到。章邯有意包庇自己,监视自己的行动不过是为了及时阻止自己做出什么可能对影密卫有害的事情,一报还一报该是无可厚非,的确是自己一时心急,考虑不周。章邯已经这样让步,自己自然不能得寸进尺。   “先前是我的过失,让将军忧心了,抱歉。我既得了将军的恩惠,也该多为将军考虑。这个人情是我欠将军的。”   “如此。”章邯嘴角的笑意更深,“那君副将是否该赔给本将军一株杂草?”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发现男主俨然成了章将军emmmm我不是故意的我发四!我们女主不喜欢将军qwq将军也没有很明显地表现过喜欢女主,我们女主心好累啊,想好好谈个恋爱却被告知已经和男主互相喜欢了好几年了,终于碰上个又喜欢自己的却是个闷骚,连自己到底怎么想都不明白的闷骚…… ☆、第40章   嬴政东巡在即,章邯与君山遥皆忙得焦头烂额。   过去一年里君山遥彻底和张良失去了联系,诸子百家各路人马也因为农家风波的过去而暂时销声匿迹,不过君山遥十分清楚,这只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少羽从蜃楼上回来也有不少时日,想必暗地里一直都在召回楚国旧部,她也听说了几处囚犯暴动的事情,帝国虽派了部队镇压,但是楚军的威力远远超出他们所想,因而几次镇压皆以失败告终。   嬴政得到占祖之后,曾命君山遥为他改命,她以自己学艺不精为由推辞了,而后赵高自荐为嬴政改命,至于改了什么命途,君山遥也不晓得。   而今浩浩荡荡的东巡队伍已经在咸阳城郊集结完毕,章邯与君山遥作为护卫统领,皆换上了一身盔甲。   君山遥长得本就挺拔,是十足的衣裳架子,身披银甲的姑娘骑马立于众军之前,眉眼间的每一个神色都仿佛融进了山水的恣意,挑眉勾唇的细微动作中亦是满满的飒爽,在那之后许多年都还有人记得。   章邯骑着马缓缓上前来,冲着君山遥点了点头,君山遥会意,这是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启程的意思。   嬴政第五次东巡,这一次会发生什么,却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   嬴政此行意欲在九疑山遥祭葬的舜帝,乘船顺长江而下,抵达钱塘。而后嬴政登上会稽山,祭祀禹帝,遥望南海,刻立巨石歌功颂德。   此时正是回程途中,沿途风光磅礴壮阔,倒当真担得起秀丽江山这四个字。   君山遥骑在马上悠悠看着四周的风景,一边想着若不是身后还有帝王车驾,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她最喜欢的。   山河自在人间,无需向往天上宫阙。   章邯与她并排前行,偶尔侧过头,能看到姑娘眼中亮亮的光芒与始终勾着的嘴角。他从未见过君山遥露出这般神色,在他印象中,这个姑娘一向是从容淡然的,除了对待食物,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这样欣喜。   她始终也只是个普通的姑娘,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向往执着。章邯想着,他从前怎么就没有好好了解过她?   或许是感受到有向自己这里投来的目光,君山遥突然就回过了头,章邯来不及将视线转向别处,就被君山遥抓了个正着。   “你在看什么?”   她歪着脑袋,依旧带着一副欣喜的笑意。   章邯正了正色:“没看什么。”   她却仿佛已经知晓答案一般,冲他挑了挑眉复又继续赏着景色:“我有什么好看的?与这万里的江山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阳光温柔,她轻轻合上眼睛抬起头,浅浅地笑,光晕打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将她的五官与脸颊轮廓细细勾勒,就如同她也一道入了画中。   章邯装作是不经意地看过去,姑娘的银甲微微泛着光,抬头微笑的模样已是将万千景致都比了下去。这一刻章邯忽然间明白过来,她想要的与这江湖庙堂都无关,朝廷的牢笼不应该困住她也确实困不住她,她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十分快,黄昏十分,嬴政下令在山间的一处树林中安营。   君山遥身为副统领,自然不用亲自动手,她牵着马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帝国的军队训练有素,安营一事早已熟练无比,井然有序地将营帐扎好后,有人来向章邯请示。章邯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自己则去马车中请了嬴政。   嬴政生性多疑,这次出行带了两辆马车,这两部车毫无差别,嬴政每日也会根据心情挑选马车,唯有近侍亲卫才晓得他坐了哪一辆。君山遥就算是个副统领也是不知道的。   夜晚有影密卫和军队轮番守卫,秦兵在明,影密卫在暗。而此次东巡的侍卫统领章邯和副统领君山遥自是更要提高警惕,时时留意周围的情况。   月朗星明。   君山遥嫌盔甲沉重不便行动,就将它脱了扔在营帐中。不过现下她倒是有些后悔,盔甲至少还能抵御海风吹拂带来的湿意与寒气,她托大穿得有些单薄,此时难受得直打颤。   “君副将。”   君山遥闻言耿着脖子回过头,只见章邯臂弯里搭了件斗篷,正向自己走来。他边走边道:“我见你脱了盔甲就知你定然会觉得冷,便找人要了件斗篷。此处沿海,虽是在仲夏,可夜里海风一吹,你这样单薄的身子只怕是受不住的。”   说着将斗篷递了过去:“夜里毕竟还是有些凉的。”   君山遥接过斗篷,往自己身上一裹,冒着凉气的身子终于有了些暖意,她呼出一口气,笑道:“多谢。”   章邯略一点头,又道:“再过一会儿你便去休息吧。守夜这事,没做惯的当真是受不了的。”君山遥闻言露齿一笑,道:“说的我有多矫情似的。这习惯不也是从不习惯慢慢来的?何况现在我在你手下当差,你都没去睡,我怎么敢去?”   章邯笑了笑,半是开玩笑地说:“哦,那你可别后悔。”   不过章邯确实说的不错,守夜这事不太适合人干。   前半夜也就罢了,忍忍就过去了。到了后半夜,月亮渐渐向隐入了云层之中,君山遥的困意也是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又深深地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地抹了抹眼角溢出来的泪。她此时心中对章邯的崇敬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愧是影密卫出身,守夜这种要自己命的活对他来说竟然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在看什么?”   君山遥神游道:“月亮好大。”   章邯见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早与你说了让你去休息的,你偏不听。抬头好好看看,云遮了月了。”   君山遥使劲瞪大眼睛冲着天空中一阵迷迷糊糊地乱看,别说是月亮,就连星星也都看不到了。   此时的君山遥,就算是有人与她说话她也不一定能回答了,睡觉对她来说素来都是人生大事,何况守夜极其消耗心神,君山遥勉强抬了抬眼皮,翻了个白眼就倒下去了。   章邯也没有料到她已经困得这样,好在他眼疾手快,趁着君山遥尚未完全倒下一把捞起了她。姑娘显然已经睡熟,呼吸声均匀轻缓,虽是习武之人,身子却还是如同普通女子一般软软的。章邯一时竟忘了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愣怔片刻,章邯才记起姑娘是睡着了,该把她挪到床上去,总不能是自己这一晚上都这样捞着姑娘睡吧?   如此一想,章邯脸上竟然有片刻灼热,他自小一心习武,长大后成了影密卫首领。而他的性子一向清冷自恃,在过去的日子里极少与女子交往,若当真是与他说上话的,也不过是些王公贵族之女。   近些日子来,他先是遇上了道家的晓梦,不过一十八岁的女子,一头白发出尘清逸,又是修真之人,性子虽是清冷些许,但自她入了尘世,不时还是有些小女儿的情态表露,倒让人觉得容易接近了许多。   接着他便遇上了君山遥,在桑海两人有过面缘,却不曾说过一句话,直到东郡农家之争,两人皆卷入罗网的局中,君山遥救过他两次。他头一次将事情想的这样简单,他觉得既然是能舍命救自己的人,大概是能够信任之人。是以在地牢中他瞧见那人面目的时候不由愣住了——他怀疑过许多人,但是却从未怀疑过她。他暗暗自嘲过,这姑娘果真是出人意料的,他原以为将她看得清楚了,不想却连她的冰山一角都没有碰到过。   包庇她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初与她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他信口胡诌的,好在他心思缜密,说话滴水不漏,那个姑娘倒也相信了。   嬴政要她留在自己身边,他心中竟是欢喜的,而她的不乐意,也在他意料之内。   那日在将军府中,她拈花带笑的模样与平日里大不相同,散去了周身的戾气后,她的笑容中带了三分真情七分狡點,将那娇艳的石榴花都比了下去。   章邯嘴角露出些许的笑意,趁着周围没有什么人,一把背起君山遥向营帐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蜜汁发展,我真的已经遗忘了男主,男主是谁不是章将军吗(醒醒!)表示心疼一下将军(不应该心疼男主吗!)快要结局了,男主快要出来了。 ☆、第41章   君山遥揉着眼睛醒过来,身上盖着章邯给的斗篷,她意识到自己这是躺在了床上,于是又揉了揉眼睛,努力回忆昨夜发生过什么,片刻之后却发现自己……断片了。   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除了睡觉时压出的褶皱,几乎没有凌乱的地方,想必是昨夜自己困得昏厥之后有人将自己弄了进来。她边穿着鞋子边想,昨夜是自己与章邯说着话的时候睡过去的,那弄自己进来的人应该就是章邯了。   想到这儿君山遥穿鞋子的动作顿了顿,说起这个章邯,自己与他相处一年了也没将他摸个透彻,他心思太过深沉,任何情绪都是藏在心里的。   君山遥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拿了搁在床头的剑便出了营帐。走到门边她感受到有股气息靠近,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两步,就在她后退的时候,帐帘被掀开,微弱的晨光半洒进来,而逆着光走进来的人君山遥十分熟悉,便是她名义上的顶头上司章邯。   她心下暗暗叹道,好在自己机敏无双,否则方才大概已经与章邯撞了个满怀。如此想着她歪着头问道:“将军何事?”   章邯依旧是一副平静的面庞:“本是来叫醒你的,现下看来是不用了。”   君山遥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歪着头看他。   “休息得如何?”   君山遥没想到他会问如此琐碎平常的问题,张了张嘴愣怔片刻,才终于点着头“嗯”了一声。   “如此。”章邯看着她,“往后我与你交替守夜,你守上半夜。”   说罢便转身利落地掀着帘子走了出去,君山遥尚且还在半睡半醒的迷糊中,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她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自从到了琅琊郡边境,又沿海西行到达平源渡口后,嬴政的身体似乎是不太好了,下车的次数一日比一日少,偶尔走到车边,君山遥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着的咳嗽声。   他不是用占祖改过命了吗?   君山遥有些不解地看向一旁端坐在马上的赵高,近一年来他深受嬴政宠爱,从一个罗网杀手团首领直接成为了嬴政最为信任的亲侍。此时赵高正视着前方,细长的眸子中依旧闪着一道令人胆寒的光,虽说他面无表情,君山遥却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一股得意的神色——那种掌握全局的感觉。   她的右眼皮跳了跳,她一向是相信预感这类说法的,而且她对危险的感知极其优秀,此时此刻右眼突突地跳,她心下也有些慌张——赵高的局远不止是搅乱农家那么简单,农家只是他的第一步,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大的行动,他蛰伏安静的这一年,不过是在为他的计划做准备。   “你就是君山遥?”   那声音稚嫩慵懒,君山遥却不敢怠慢,回过身冲那人一行礼:“十八世子殿下。”   胡亥摆摆手,有些不高兴地道:“我最讨厌这些虚礼了。你们都比我大,一个个却天天给我行礼,我都觉得别扭。”   “殿下说笑了,您是王子,我等臣子向您行礼是应该的。”   胡亥转了转眼珠,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先前我听说过你,父皇说是你给他找到了神器占祖,父皇对你十分欣赏,提拔你做了影密卫的副统领。”   “蒙皇帝陛下厚爱,山遥感激不尽。”   胡亥灿灿地笑着:“我早就想见见你了,从前没机会,今天见了,果然觉得山遥姐姐不同凡响。”   君山遥扯了个疏离的浅笑:“殿下见笑了,山遥不过一介平凡女子罢了。担不起殿下的挂念,更担不起殿下那声‘姐姐’。”   听她如此一说,胡亥瞬间便嘟着嘴不高兴了,他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退去,依旧还残留着些许的婴儿肥,他拨了拨微卷的长发,委屈道:“父皇忙于政务不常陪我玩,师傅对我极其严格,宫女们又惧我怕我,小时候时常会照顾我的皇长兄现在被发配监军……现下遇到一个长得这般温柔好看的姐姐,却也是同那些宫人一样……”   说着仿佛委屈地快掉下眼泪来。   君山遥并非心软之人,她心中也晓得这不过是胡亥半真半假的一出戏,他是赵高教出来的,心中城府如何,君山遥大概是有个数的。   “殿下,君臣之礼,不得不顾。”言下之意为,我是个胆子小的,我还不想死。   胡亥听罢抬起眼睛看她,一双异色的瞳孔中闪着亮亮的光泽:“那你看这样可好,明面上我还是称你为‘君副统领’,私底下我叫你姐姐。”   君山遥心说他这般与自己拉近关系,定然是别有用心。而她大概也猜出了缘由,赵高有不臣之心,妄图辅佐胡亥上位,而胡亥若上位必然要肃清一批从前忠心于扶苏的人,但影密卫毕竟是皇家护卫,实力不容小觑,若能收为己用自然是再好不过。章邯倒戈最好,不能倒戈就只能杀了,而自己这个副统领入朝不久,也无派系,刚好是最适合拉拢的人。   她心中暗暗冷笑,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而她是不愿意与胡亥一派牵扯上关系的,赵高狼子野心,在他治下必定会赋税繁重民生潦倒,只是她亦没有办法阻止,只盼嬴政能将皇位传给真正有治国之能的大公子扶苏。   她看了胡亥一眼,突然觉得这位十八世子,不过也只是赵高手中的一颗棋子。   夜幕降临之时,君山遥披着斗篷站在一处营帐前。   快到下半夜时,章邯过来接班,他走近君山遥跟前,微微低着头问道:“白天十八世子与你说了什么?”   君山遥没想到他会这个,她回忆了一番道:“没什么,闲聊了两句。”   章邯听罢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君山遥歪了歪脑袋,宽慰对方一般地笑道:“十八世子不过是个孩子,你还担心他会吃人不成?”   “我不是说这个。”   “我知道。”君山遥正色,压低了声音,“他极有可能是来拉拢我的。”   章邯也是聪明人,君山遥言至此处他已经明白了。他继续皱着眉头猜测道:“如此说来他们当真觊觎王位。”   君山遥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章邯:“如若是你,胡亥即位,你会如何做?”   “自是不能认同。”   她点了点头:“是我认识的章邯。但是你可晓得,有些时候要懂得变通。”   “哦?”章邯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十分有兴趣,“愿闻其详。”   君山遥望了眼天,心说这人明明知道自己话中之意,还非要自己全讲出来。她翻了个白眼,只说了八个字:“朝局动乱,保命要紧。”   章邯听后,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盯着君山遥打量了半晌,才道:“彼时在东郡,我就说过,我死不足惜。怎么,君副将倒是很在乎我的命?”   君山遥见他竟如此不领情,恨恨磨了磨牙,冲着他一瞪眼,道:“每个人的命都很重要,还有,我没有在乎你!”   说罢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章邯看向姑娘急急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深邃,方才若不是乌云过去,一轮明月显现,他也不能正巧看到姑娘脸上泛起的那一阵红晕。   月色清寒,一如二人在东郡第一次对敌之时的模样。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不少,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不算久远的往事,也只是如同久远的记忆一般被尘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自己中了毒,和小伙伴讨论剧情的时候表示,章将军才是人生赢家啊! ☆、第42章   车队到达商丘时,嬴政的身体竟是出了奇的差。随队的医师诊断之后认为嬴政已经不适合再做旅途奔波,而是应该静养。   于是嬴政便下令在原地扎营。   车队在沙丘停了几日,嬴政的马车里进进出出的也就那么几个——胡亥、李斯、赵高、医师。君山遥的右眼总是跳个不停,心下也是无端地慌乱,凭借她多年的感觉来判断,是要出大事了。   一日过后,嬴政的马车中传出阵阵咸鱼的腥臭味,但李斯他们似乎闻不到一般,神色一如既往,要求车队继续前进返回咸阳。   君山遥对变了质的食物没有什么好感,而那咸鱼的气味也确实传的很远,因而她向章邯请示后恹恹地骑着马去了队伍末尾。   不过嬴政的马车里为何会突然多了几框咸鱼?这么大热的天气,咸鱼的腥臭味实在是令人作呕,究竟是谁放的,就不怕嬴政砍他脑袋?   她垂着脑袋思索起来,白天的温度高的吓人,她自是不敢再将盔甲套在身上。此时她倒是怀念起沿海行走的日子,至少海风一来能吹走不少热浪。   咸鱼的味道如此刺鼻,随行的将士们都能闻到,可是为什么呢?让将士们闻到这些味道有什么用意吗?还是说……   有人想让所有人只闻到这个味道?   想到这里君山遥竟是在三伏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如若她的猜想成立,再结合这几日来的情况,那么现下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便是——   嬴政暴毙了。   君山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强忍着快要从喉咙口跳出的心想了许久许久,将诸多可能都想了个遍,最终还是觉得唯有嬴政去世这一说法最为合理。   而今正值酷暑,尸体极易腐烂,而用咸鱼浓烈的气味恰好能掩盖住尸臭味,让人以为嬴政尚且还在世。而李斯也已下令,车队加快进程,夜以继日赶回咸阳,只怕他也担心时间一长,会惹人怀疑吧。   看来李斯是决心秘不发丧了,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为了稳定人心,还是背后又别的目的?   君山遥想不通。   午后的太阳更为毒辣,胡亥李斯等人皆躲在车里不出来,君山遥见士兵们也都无精打采,根本没有心情注意别的事,只想一心赶路。她甩了甩马缰,加快些速度去了章邯身边。   章邯见身旁冷不丁冒出一人一马,挑了挑眉毛问道:“你不是受不了这气味吗?怎的又过来了?”   君山遥没理会他的玩笑话,沉着脸色道:“我有话与你说,附耳过来。”   章邯从未见过君山遥这般严肃,心中虽满是疑惑,但权衡过后仍是凑了上去。   君山遥只说了短短一句,章邯的脸色刹时就变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压着声音吼完,君山遥面色如常,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信与不信我要说的就是这样”。章邯这才想起来,这个姑娘心思细密,绝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我也只是推测。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   章邯默了默,他自然也是想过的,但他却故意不往那方面去想。现在君山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可能极高的现实。   君山遥见章邯脸色又变回如常模样,便知他是认同了自己的话,接着又说道:“嬴政死了,扶苏仍在上郡,难保这段时间里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车队一旦回到咸阳,必然会为嬴政办丧,你找个理由,让我走吧。”   “让你走?”   “权利非我所愿,不管是谁登基我都不想成为其爪牙,何况你能保我一年,难道还能一直保我?万一我的身份败露,岂不是会连累你?”   “如此?”章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你竟还会顾虑这个?”   “你对我是否有些误解?”君山遥扶着额角叹息,“我与你立场不同,不代表我不感激你这些日子来的照料。最后或许无法避免兵戎相见,但我不希望你死在阴谋中。”   章邯晓得,一字一句,皆是她真心之言。   他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终是将目光移开了:“罢了,我会想办法让你走的。”   车队到达咸阳城郊时已是深夜,李斯大概也是见这一路上没有什么事情,自己也休息得不大好,便下令休整一晚。   君山遥依旧值上半夜的班,章邯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顿时便瞪大了眼睛。   说罢,章邯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在嘱托她一切小心,接着他便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   那个背影在盛夏的夜晚,亦显得分外萧索。   不久之后,有人高喊“抓刺客”,君山遥眉毛一凛,心说这刺客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竟然在嬴政死了之后来。   但她身为影密卫副统领,自然是应该身先士卒地冲上去保护嬴政车驾,她剑锋凌厉,招招致人死地。然几招交手过后她竟觉得这些刺客的招式极为熟悉,而她也隐隐觉得,这些刺客在故意避开她的要害。   思绪至此,手中剑却是一顿,眼看对手的剑已至身前,她忽的被人硬生生向后一扯。   眼前景致一片晕眩,她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片刻后方才止住眩晕感,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人。   “章邯?”   此时他二人正站在一处阴影下,旁的人很难看清这里,何况他们现在也没有时间顾及。   “这是怎么回事?”   “你快走。”章邯趁着乱将一个小包裹递给君山遥。   君山遥却迟迟不接。   “从此地向东行三十里,我暗中替你备了匹马,就在林子中。”   君山遥仍是无动于衷。   章邯却急燥起来:“时间不多了,不走就走不了了!”   君山遥见他少有地发了脾气,这才悠悠接过包裹,叹气道:“那些刺客是你手下的影密卫吧?可是我莫名失踪,李斯不会怪罪下来吗?我走了,你怎么办?”   听她如此说章邯竟也是愣了愣,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君山遥也会关心自己的安危,他心中竟有些高兴,不由自信地勾起嘴角:“我找了个与你身形相似的宫女,方才拉你走的时候已经将那个宫女替换了上去,影密卫会把她的脸划地无法辨认,届时就算你是战死了。至于李斯他们……呵,他们还不敢杀我。”   “如此。”君山遥转身,“今日的人情我记下了,待我还清之前,你千万别死了。”   章邯笑了一声:“不会的,你快走吧。”   “后会有期。”   见君山遥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树林中,章邯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而此时刺客也悉数被杀,他走上前去,跪在嬴政车驾前,道:“章邯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君山遥提起快步行至三十里外的树林中,果然有一匹马被拴在树干上。她轻轻抚了抚马的鬃毛,这几日她累得不行,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赶夜路,心想着虽说光阴如金,但身体才是本钱,自己反正都逃出来了,何况章邯已经为自己演了个金蝉脱壳的戏码,迟一晚再走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她轻而易举地翻上了树,准备在树上将就一晚上。   这一晚她睡的迷迷糊糊,做了好些梦,却又不记得都梦到了些什么。早晨她是被热醒的,醒过来才晓得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下树骑马,准备回拂水山庄。   行至一处城门口,她见大量官兵正在盘查出城人的身份,心中暗暗疑惑,她记得从前不是这样严格的,但想起昨晚的刺杀,只怕是李斯下了命令要严查是否还有刺客的同党。   她倒是不怕什么,不过耽搁些时辰罢了。   她牵着马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自己的时候,那群官兵的长官不知有什么事情离开了,让自己手下的兵继续分批排查。君山遥一摸包裹,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大概是准备的急,章邯身边也没有什么通行令牌给她,而她的令牌在一年前就已被嬴政收回。   本是想通过令牌快些过去,现在却要接受问话,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要给自己编一个身份。   “是你!”   君山遥心说难不成有人将自己认出来了?如此想着,手不由按在了剑柄上。   那人先是有些欣喜,随即就压低了声音道:“趁着头儿这时候不在,我查的松一些,你快走吧。”说着推推嚷嚷将她推着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君山遥上了马,她多次回头看那个放她出城的士兵,所说的确有一点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是何人。若是熟人,自己不会认不出,但若不是熟人,又怎会如此轻易放自己离开?   她又回过头去看了一次,目光落在他剑上的时候,她忽然间想起来了。   那枚剑穗眼熟得很,分明就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东西。而自己将它送出去,就是在一年多前,会稽郡云天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里。   王土地!   她想起来了,他救过自己一命,本以为他二人该是不会再相遇,不想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倒也是令她感叹。   君山遥不再迟疑,翻上马绝尘而去。   只是她不知道,她回头不再看王土地的那一瞬间,王土地却看向了她。他的目光追随着那姑娘离去,最后又默默收了回来。他也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她,而她还是一副挺拔坚定的样子,看她的眼神似乎是没有认出自己,可自己却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认了出来。   他看她依然是风尘仆仆,想必又有什么事情急着去完成,他不想耽误她,随即放她出了城。只是他也知道,出了这城,自己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就像海与天终究无法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张良大大终于终于终于熬出头了!下一章就要登场了!呜呜呜心疼张良大大和山药药分开了有一年qw□□q ☆、第43章   君山遥回到拂水山庄时,思及这一年来一切都变得极快,而唯有这里还是旧时模样,她的鼻子酸了酸。   推门进去,有人正从屋中走出来,那人依旧一袭青衫,眉目沉着而明朗,他见到君山遥,竟是愣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苦笑道:“我怕又是在梦中吧。”   君山遥二话不说扑到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子房……子房,是我,我回来了。”   张良愣了很久很久,才抬手至她发顶,轻轻揉了揉,掌间传来略有些毛糙的质感,却是十分真实的。他眼中湿润起来——这么久来日思夜想的姑娘终于回到了身边,他怎能不高兴?   “那日你托季布传信回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之后一年多的时间,你都再也没有消息,你可晓得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的。”君山遥在他怀中抬起头,张良见她眼中亦满是泪水,一双眼睛盈盈地望着自己,他不忍看她如此,便将她眼中的泪拂去,叹道:“下次不要这样了,至少让我晓得你过得好不好。”   君山遥点了点头。   张良见状,心下也了然许多,当下拉着君山遥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问道:“这一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君山遥思索片刻,挑了个重要的说:“嬴政死了。”   张良的脚步顿了顿,显然也是有些意外:“死了?”   “我回来的路上也听到了不少消息,李斯回到咸阳后就宣布了嬴政的死讯,接着又宣读了遗诏,诏书上说立十八世子胡亥为二世,并处死扶苏和蒙恬。”   张良惊了惊:“处死扶苏蒙恬?这是要动摇国本呐。”   君山遥面色沉沉,赞同道:“是啊。先前嬴政虽是将扶苏派去戍边,可我觉得那并非是流放的意思,而是保护他。何况扶苏的治国之才,嬴政不是不晓得。有这样优秀的继承人在,他怎么可能将国祚传给一个尚未及冠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那份诏书有问题?”   君山遥皱着眉头道:“你想想,赵高布了那么大的局不就是想要除去扶苏么,扶苏没死他不会停手。据我推测嬴政是死在沙丘,而李斯却秘不发丧,大概就是和赵高在谋划此事。   “说起来,而今少羽的兵力如何了?我听说他们一直都在谋划反秦。”   “楚国军队基本集结完毕。”   君山遥松了口气:“奸臣当道,国将不国……该是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了。”   秦二世元年,胡亥东巡郡县,听信了赵高的谗言,一路杀戮大臣,假借罪名互相株连。一时之间朝廷上下皆十分震惊,惶惶不可终日,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七月,陈胜在荆地大泽乡起兵造反,自封楚王。   秦二世二年四月,重修阿房宫。征丁征粮,比之始皇修筑长城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姓生活困苦,每况愈下;二世愈加严刑酷律,牢狱之中尽是人满为患。   史书上记载的不过寥寥数笔,却是人们真切经历过的几百个日夜。困苦潦倒的百姓,只会增收赋税的朝廷,二世统治之暴戾,让人绝望。   大泽乡起义后,秦军兵败如山倒,陈胜在陈县建立政权,而各地有志之士纷纷响应。   此后二月有余,项梁亦率楚国旧部在吴中县起兵。会稽郡太守殷通曾找过项梁,提出过起兵反秦,要项梁和桓楚替他卖命,项梁用计杀了殷通,又得到了他的官印,项梁做了会稽太守,任命项羽为裨将。   二世二年六月,陈胜被杀,项梁听取范增所说“不立楚国之后而自立必无法长久”的意见,在民间找到楚怀王之孙熊心,仍立为楚怀王,项梁自号武信君。   张良本是要去投奔景驹,半道上遇到一同要去投奔的刘季,昔日农家之争时君山遥也听说过这个人,神农堂朱家的兄弟,为人仗义豪爽。张良与他交往几日,竟也觉得相见恨晚。   君山遥能看出张良心中有些动摇,便问道:“你觉得刘季此人如何?”   彼时他们正在一处水边休整,河水清澈得很,君山遥脱了鞋子将脚浸没于水中,踢起层层水花。   张良沉默了许久,君山遥继续踢水花。也不知踢了多久,她一走神,用力过猛,水花溅地四处都是,身后传来“哎呀”一声。   张良与君山遥齐齐向后看去,只见刘季满头满脸都是水,额前的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上,模样倒是有趣。   为了缓解这片刻的尴尬,刘季挠了挠脸颊说:“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君山遥和张良又同时点了点头。   刘季郁卒,满脸悲痛地抱怨:“我娘子不在身边,你们还要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君山遥二话没说捧起水又泼了刘季满脸:“闭嘴!”   张良最终决定留在刘季身边。   此时正值司马夷攻楚地,刘季便与东阳宁率军向西,迎击司马夷,结果却不如人意,于是他们二人率兵退至留。补充军队和粮草后,再次进攻秦军,三日攻取砀,得到了秦军六千人,接着乘胜攻取了下邑。先前刘季攻打薛时,曾命雍齿镇守丰,雍齿却据丰降魏,刘季对此事一直怀恨在心,而今见自己收复了六千秦兵,便决定攻打丰。   结果却依旧是失利。   而此时项梁在薛,刘季于是留下军队围丰,自己去薛见项梁。项梁与之交谈过后愿意为他增派兵力五千,刘季接到兵力后返回丰,第三次攻打丰。雍齿终是不敌,逃奔至魏国。   在此之后,刘季投靠项梁,成为他手下一员大将。而张良与君山遥自也跟随刘季一道在项梁军中。   二世二年,陈胜派遣周文领兵数十万至戏水一带,二世震惊,派章邯率骊山刑徒七十万迎击陈楚的军队,一时声名大噪。   君山遥在军营中看着消息,心说陈胜称王后刚愎自用,现在大势已去,而章邯率的七十万兵力所向披靡,当是起义军的心头大患。现下二世有了章邯,尚且可高枕无忧一段时日,但只怕章邯功高盖主、二世听信谗言,若当真如此,章邯会有大麻烦。   而她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变成了现实。   二世三年冬,赵高为相,他与章邯素有隔阂,而章邯败于巨鹿,退至棘原驻扎,已是受到二世责让,一时间他在帝国中的地位相当尴尬。   君山遥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策马赶到了章邯驻扎之地。   雪花纷纷扬扬落得满地,君山遥被拦在营地外,她抖了抖斗篷上薄薄的一层雪,道:“我找章邯。”   “你是什么人!”   君山遥叹了口气,自己是什么人……也是,自己早已不是影密卫副统领,而现在自己的立场,与从前一样,是章邯的敌人。   “你便去通报你家将军,说是君山遥有事前来,还望将军相见。”   君山遥等了许久,却见章邯从风雪中走来。   几年未见,昔日傲然挺拔的影密卫将军脸上也有了些许的疲态,想想也是,这几年来在外他要镇压叛军,在朝他要周旋与二世与赵高之间,想必是十分辛劳。   “章……将军。”   她笑了笑,眼角有些泛红。他二人虽是立场相悖,但自己毕竟欠了他许多,当初咸阳城郊放走自己的恩情,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   章邯虽没有笑,眼中却是带着欣喜的神色,与她道:“咸阳一别,见你尚且安好,我便放心了。”   “我此来,是有事想与你说。”   章邯摆了个请的姿势:“我们进去说。”   二人随即进了营帐,君山遥还没来得及坐下,章邯便说道:“我大概也是晓得你为什么而来。”   “如此,那便不需要我拐弯抹角了。”君山遥顿了顿,继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章邯,投降吧。”   “你要我归顺叛军?天下是天下人的,可大秦的帝王只能有一个。”章邯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君山遥从前看不懂,现在更是看不明白。   “何况若我投降,岂不是背叛了我的国家!”   一字一句铁骨铮铮,说的君山遥心头直颤。   她沉默了半晌,终还是抬起头,开口时声音中带了些许的颤抖:“这已经不是你要效忠的大秦了……嬴政死了现在掌权的是赵高,你全心报效国家,可二世和赵高如何对你?你若功高,赵高怕你拥兵自重必会杀你,而你若兵败,赵高便借失利之名治罪,你也难逃一死。”   章邯不说话。   君山遥继续道:“昔日白起,为秦攻城略地最终仍被赐死;而今蒙恬,数次击败匈奴,却还是被斩杀。国之将倾自毁梁柱,这便是你效忠的国家现在的面目。”   章邯还是不说话,但君山遥看出他心中有犹豫,他的身子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微微颤抖着。   君山遥的话已经说完,于是她站起身,重又披上了斗篷,与章邯道:“你自己想清楚吧。” ☆、第44章   章邯与项羽签订盟约的消息传至军中,君山遥正在嗑着瓜子。   不出乎她的意料,章邯最终果然还是归降了叛军。他的确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孤身在外御敌,身后之事无法顾及,二世赵高如何捏造他的罪名都无所谓,他们不过要他一死。   而如今帝国之中,权利之争愈演愈烈。   二世三年,赵高望夷宫之变,逼迫胡亥自尽,他本欲自己称帝,然文武百官皆低头不从,他临时改变主意,将玉玺传给了子婴,而秦之力量已被削弱许多,子婴除去帝号,复称秦王。   “胡亥万万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赵高手上吧。”君山遥翻看着书简,近来战况激烈,她跟在张良身边也并不清闲,她与张良一样都算是为刘季出谋划策的人,她的战斗力虽不输常人,但若是讲到领兵打仗,便不是她所擅长的了。   张良将她搂入自己怀中:“赵高是他的师傅,他太过于相信赵高了。”   “的确。”君山遥悠悠叹了口气,“所以说人心是最肮脏的东西。”说着挑眉看了张良一眼。   “可是啊,人心也有美好光明的一面……你被卫庄带坏了,凡事都要往好的地方想想。”   君山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是被韩非带坏了!”   张良也不反驳,只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有些调侃地道:“书真有如此好看?”   “嗯?”   “比我还好看?”   “啊……”   君山遥转过脸去,对上张良那双漂亮的丹凤眸子,那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如同一只狐狸一样狡點。她看了许久,才慌张地收回目光,堪堪道:“现下军中并不安稳,刘季有意同少羽一争天下。”   “而今怀王命他们二人谁先攻入关中,便称关中王。”   “所以。”君山遥又挑了挑眉头,“你要辅佐刘季?”   “嗯。阿遥,我……”   “不必多言。我在你身边。”   刘季率兵至峣关,峣关素来是易守难攻之地,多年以来都作为拱卫咸阳的最后一道天堑,秦尚且有重兵扼守此地。刘季想要率兵强行攻取。   张良却劝道:“沛公,而今秦兵兵力仍十分充足,强攻不可取。”   此时刘季也是心急如焚,见张良说不可强攻,有些好笑地问道:“哦?那依子房之见该如何?”   张良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峣关的守将是个屠夫的儿子,只要沛公肯花金钱,他必然会被打动的。沛公可在四周山崖上多设军旗虚张声势,再派郦食其多带珍宝财物去劝诱他,如此一来,必定功成。”   三日之后,郦食其回至军中禀告,说是守将愿意投降,并希望与刘季一道进攻咸阳。刘季大喜,当即便要让郦食其将人请来,却被张良拦住。   “这不过是守将想要投降,却并不是手下所有士兵的意思。倘若士兵不降,后果很难想象。”   刘季笑着问道:“那子房觉得呢?”   张良看了君山遥一眼,风轻云淡道:“乘如今秦军懈怠,一举消灭。”   刘季十分信任张良,当即派兵攻打秦军,秦军溃败而逃,刘季的军队一路将他们追杀至蓝田才罢手,而他手下的军队也终得以先一步进入关中。   进入咸阳的前一晚,君山遥难得的清闲下来,躺在小溪边看星星。她想起几年前,也是在夜晚,也是准备进入咸阳城,章邯制造了一场假的刺杀,让自己脱身回到拂水山庄。而现在自己劝降章邯,也算是保了他一命,还了他一个人情。   她看透过那么多人,却始终看不懂他,她总觉得章邯这样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心慈手软,绝不只是因为自己救过他两次,但是更深层次的原因,她却也想不明白。   而今他被封雍王,日子相比在秦为将时大概好过了许多,毕竟他还有闲心邀请自己去废丘城喝酒,说是要与故人叙叙旧。而她自然是婉拒了他的好意,自己尚且还是刘季军中的人,如此贸然与秦降将会面,不知军中要传出些什么。   身后传来鞋子踏在草地上的沙沙声,君山遥叹着气问:“这么晚你还不休息吗?”   那人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是也没有睡。”   她转过头,莞尔。   那人却撇开了视线,显得有些局促。   君山遥看出了他的不安,皱眉关切道:“子房?出什么事了?”   张良踌躇了良久,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近来也太过狠戾了,本可以设计劝降秦兵,却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君山遥想了想,她自己本就是个下手无情的人,是以她并没有没有觉得张良的法子有什么问题,不过张良并非如此,在韩国他是个温润的少年,在小圣贤庄他依旧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这般血腥黑暗的事情他做的很少,他与自己不同。   “倘若能劝降,便是最好。但这其中或许会有诸多变故,为防万一只能用最惨烈的手段,何况我本就是信奉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的。没有人是救世主,谁也无法救尽天下之人,所谓功成,不过就是踏着累累白骨登上高位……素来都是这般。”   张良叹了口气:“也是,战争素来残酷。”   他也不再说话,抬头望了望天空。   星河迢迢。   秦王子婴元年十月,子婴自知大势已去,主动投降。   刘季大军进入咸阳境内,于灞上接受了子婴的降书。   子婴的马车缓缓而来,至刘季军前,车上下来一个人,他缓步走着,虽是悲痛,却也未失了一国之君的稳重。   君山遥见子婴也尚且还是个少年,白衣素缟,手捧玉玺,一举一动皆还带了些稚嫩。他是被逼坐上这个位置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到叛军攻城,献上玉玺。   随他一起出城的士兵皆在盔甲上挂了白色绸带,举着的写有“秦”字的大旗也是白色的。君山遥抬头望了眼天空,天色阴沉,大概随时都会降下雨水来。这是国殇,她想,该是有一场雨来祭奠的。   刘季接受了玉玺,却没有杀子婴,只是将他留在自己军中,而他率着部下进入关中,再无人可挡。   他本是被富丽堂皇的阿房宫吸引,在樊哙的劝说下清醒过来,退军至灞上,并与咸阳城中百姓约法三章,深受百姓爱戴。   随后少羽也领兵赶来,却终究是慢了刘季一步。少羽本就是反秦势力中最强势的一人,他本就是为复兴楚国而来,可如今刘季得天时地利竟先入了关中,可这毕竟是怀王的命令,少羽自然无法违抗。   于是他与范增等人设下鸿门之宴,意图取刘季性命。多亏张良素来与项伯交好,在鸿门宴的前一晚上,项伯前来通知张良,这才使他们有了应对之策。   这场风云暗涌的宴会过后,少羽领兵西进,项籍进入咸阳,火烧阿房宫,又杀死子婴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分封各路将军为王。刘季也被封汉王,领地为巴、蜀和汉□□四十一县,天堑穷途,是十分艰苦的地方。   少羽而今已是雄霸一方的西楚霸王,思及他少年时在蜃楼上的模样,君山遥不由叹惋许久,她与少羽不过几面之缘,却认定了他是个善良的人。不过这些年来种种,终究还是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杀戮的心一旦燃起,就很难再熄灭了。   此时刘季忍气吞声接受了分封,并按张良的计策烧毁了汉中通往别处的栈桥,向楚王示意自己不再有复出之心。而后又拜韩信为大将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意图重返关中。   君山遥在军中见到韩信时亦是十分惊讶,就如同韩信见到这个姑娘时一样。   “是你……韩信?”那日她本在练兵,却见一个穿着十分落魄的男子从校场旁走过,那人的穿着实在太过于瞩目,君山遥一下子便想起来他的名字。   韩信听到有人叫住自己,退回几步对着君山遥行了一礼:“君姑娘。”   君山遥看到韩信腰间的令牌,立即明白了他的身份,笑道:“韩大将军这一礼,我可受不起。”   “姑娘说笑了。先前东郡一别,韩信便知还能再与姑娘见面,如今虽是过去不少年,但也终究还是见到了。”   君山遥也只是笑,笑容温温软软,却有些疏离的意思:“这么多年过去,好多人再也见不到,能在此处见到故人,也是好的。” ☆、第45章   刘季意图称王天下,他首要攻下的,便是关中三王。   君山遥心中一惊:关中三王——那岂不是……   此时刘季势如破竹,已然攻下雍王封地中数座城池,而近来连日天降暴雨,雍地都城废丘地势低洼,积水不散,刘季下令水淹废丘。   张良将这个消息告诉君山遥的时候,本正在喝茶的她手突然抖了抖,茶杯就此摔碎在地上。   “什么!”君山遥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张良的衣襟吼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张良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沛公之命,水淹废丘。”话刚说完,他就感觉到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不住在颤抖,面前的姑娘急切地深吸了好几口气,张着嘴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末了,她终于松开手,默默地退了两步,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自从沙丘一别,章邯给她写过几封信,不过寥寥数语,问安道好,她因不想招惹上什么是非,看完那些信件便烧毁了,也未曾回过信。前几日章邯曾派人来请过君山遥,说是想和故人叙旧,邀她去废丘城喝杯酒,她也是没有答应。如今想来过去种种,皆是他一腔热情,自己却从未回应,她原以为自己与章邯该是两清了,自己相救他两次,他也放过自己两次,沙丘之变时他私自放自己离开,而后自己又劝他弃秦投降,保全了他性命。可她此时却依旧觉得心中有亏欠,想到那人就仿佛有把钝钝的刀子一刀一刀划在她身上,让她寝食难安。   她也不顾张良会如何想了,拿了一旁的剑转身便冲向马厩。   若是已经无法挽救,至少去送他一程。   “阿遥!”张良急急叫住她,“你要去做什么!”   君山遥回头望了张良一眼,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话语,而她那一眼中的含义,张良永远也没有看明白。   雨下的很大,刘季又引河水意图淹没废丘。章邯带兵突围,至城门外时所剩兵力不过几千人。而他所要面对的是整装待发的汉军数万。   章邯迎风而立,暴雨滂沱,甚至将他的视线都模糊了。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他已经顾及不了了,无奈地笑了一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穷途末路了吧。   不过是靠着她多活了几年罢了。   想起那个姑娘,眼前仿佛当真有暗红色的身影向着自己而来,是死前产生的幻觉了吧。他垂下了眸子,看着剑上的血水被雨冲刷地干干净净,心说,她又怎么会来?   君山遥见章邯呆呆立在原地,竟像没看见自己一样,于是她大吼了一声“章邯!”,万军之中这声叫喊竟是十分清晰,仿佛多日不见的阳光透过密布的乌云照耀到大地上。章邯一愣,这才向远处望去,女子依旧是一袭暗红的衣裳,衣角随风而动,她翻身下马向自己走来——章邯笑了笑,她竟然真的来了。   “章邯!”君山遥急急下马,那人却已耗尽力气单膝跪地,盔甲上满是鲜血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君山遥终于还是到了他身边,她亦跪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神让人心疼。   “君……姑娘……谢谢你…”   说着,那人抬手轻轻抚上君山遥的脸颊,他的手上浸满鲜血,君山遥的脸也被他弄的满是血痕,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当初她让他背弃二世投靠项羽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不过就是一死……”   君山遥拼命地摇头:“当初我能保你,今天我也能!”   章邯笑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始皇帝就算得到了占祖也无法改变命运,君姑娘你比谁都明白……既定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就比如我今日的死亡…也是无法改变的……”   君山遥摇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章邯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你……你这是……”她仰起脸,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不要……”   章邯用拇指缓缓抹去她眼角的泪,道:“君姑娘…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下辈子……能让我…让我早一点……认识你……”   君山遥呆住了,覆在她脸上的手渐渐垂下去搭了她肩上,再也没有动静,而眼前的人,眼前的人——   君山遥将自己的脸缓缓贴在了那人的脸颊上,四周仍是杀声震天,可她仿佛再也听不到了。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那么帮自己,并非是相互利用,也并非是回报恩情,他对自己不过就是……为何这么多年自己始终没有明白呢,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藏得这样深,若不说出来……若不说出来自己又怎会得知呢!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让自己一直愧疚下去。   他就这么走了,自己虽说与他两不相欠,可他对自己的那份情谊,却是永远都还不了了。   终究还是自己欠了他的。   她跪在猎猎风中,任上天降下的雨水将自己淋的湿透。汉军得了自家主公的命令都离她有了五丈距离,她靠在那人的肩上哭出了声,感受着那人的身躯渐渐变冷变僵,生死之隔便是天堑鸿沟。   她无能为力,因为只有死亡,是她,是所有人永远都无法追回的遗憾。   许久许久之后,有人站到了她身后,轻轻地说道:“阿遥,我们回去。”   她没有动。   她不动,那人便也没催她,只静静站在那里。又过了良久,呼啸的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她才站起来,转过身再也不看章邯一眼,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我们走吧。”   他对她的情谊皆是错付,可她还有对的人不容错过。   三秦之地皆被平定,刘季有民心基础,又有雄厚兵力,当可与少羽一战。   君山遥收拾了行囊,这一路走来,也终归是到终点了。只是……   “你不留下?”张良看着她,眼中神色虽是平静的,但君山遥却不忍去看。   她别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终究还是要离开啊……”张良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怅惘地叹了口气,“不料那时紫女一语成谶。”   “她与你说过什么?”君山遥装作不在意的问。   “她说……她说啊,像你这样的姑娘,我是永远留不住的。”   君山遥垂着眸子不说话。她与张良相识这么多年,早已摸透对方的性格,张良志在天下,而自己却一心向往山水,而君山遥也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让张良为了自己而放弃他一直以来想要的。   那自己能放弃吗……多年前她离开韩国的那个晚上,她与紫女说她不想迁就谁,现在想来仍旧是不后悔那时候的决定。并不是自己不喜欢他,也并非自己不想与他在一起,只是人的一生总有些无论如何都想去做的事,她还没有见过黄沙大漠,也没有策马草原,还有很多路她没有走过,很多风景未曾看遍。张良从前与她说过,若是两件事中不做任何一件都会留下遗憾,那便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大概终究是遗憾,她总会本能地想着让自己少遗憾一些……却从未想过对方的感受。   “海阔山遥才是你心之所向……当真是应了你的名字……”张良苦笑着将人拉入自己怀中,“阿遥,我喜欢的只你一人,所以无论你去哪里,要多久回来,或是再也不回来了……我都不会娶妻。”   我都要等你。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没有了!!!番外也不会再有了!!!(←这是假的)】 非常感谢大家的点击和收藏以及评论~ 写了这么久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天的自己特别厉害,洋洋洒洒写了10页10000多字,真是把自己牛逼坏了。这个结局说实话我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到最后虽然女主说要离开了,但是还没有走,可能会觉得女主又变了主意最后留下来了这样。(当然这绝对不可能)其实一定也发现了我还有很多东西没讲完,比如君清嘉(还有人记得不)和颜路,大叔二叔,张良和女主后来有没有再见面,然后最重要的就是韩国时候的故事。啊,感觉韩国那个故事又能写好多啊,本来构思的就是韩国篇是一部,秦朝篇是一部,后来发现wuli九哥更的太慢啦,到现在都还没什么能写的剧情呢,好多迷都没解开真怕写了打脸(虽然农家线我已经写得打脸了)~本来也是说好番外就写韩国篇的,讲讲他们过去的故事,但是发现真的还有好多能写的东西在正文里都还没有写到。然鹅我是个有高度强迫症的人,说番外是韩国篇就是韩国篇,所以之后的故事应该会写在一个小集合里,emmmmmm目前写了一个章邯和女主的灯会活动,wuli将军的小心思真是……你倒是说出来啊,你看你这个男二一点都不合格,正常男二都是要默默守护女主,要不就是和男主怼一波说我才更适合照顾女主巴拉巴拉的,但是这个男二真是二的清新脱俗,一不和男主抢女主,二并没有关心女主,反倒是女主为了还人情巴巴地关怀了男二好几次。还有这个令人捉急的男三,我发誓这个男三是我为了凑字数完整剧情加出来的,男三的感情线才是最特么悲剧的,根本不可能系列,哎洗洗睡吧,没得到麻雀的爱的角色是刷不到女主好感度的,何况男主的好感一开始就特么是满的。犯规啊犯规!章邯辛辛苦苦刷了那么久好感,还是比不过人家氪金玩家一上来就是便捷通道……心塞心塞~ 接着暂定有一篇正剧番外和【那几年大家都在做什么集】短篇番外送上~ ☆、番外三   “子房,小心了。”   黑暗中剑光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喷溅出来,张良向后退了两步,衣服上却还是被染上了红色。   他面前站着的姑娘矮了自己一个头,手中握着的长剑上有血迹正滴落,姑娘回过头,她脸上的血还来不及擦去,这时候的她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一般。   不过姑娘脸上的神色却是笑眯眯的,她对张良说道:“我早就与韩非说过让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你瞧,果然出事了。”   张良一时无话反驳,心说听你的语气似乎极其期待我出事情么。   也不见姑娘擦去剑身上的血迹,她就收了剑,继而向张良走了过去。边走还便嫌弃地踢了踢一路上倒着的尸体:“你的立场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就算姬无夜不敢动你爷爷,他动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良笑得有些无奈,自己的身份,整个相国府,素来都是与将军府对立的,从前自己没有参政,姬无夜暂且还能留自己一命,然而自从自己站在了九公子身后,就知道必然会招来姬无夜的报复。   姑娘挠了挠脸,却挠下来一滩血迹,下意识以为自己破了相,吓得急忙问张良:“我的脸怎么了?”张良心说这时候了难道还有心思管你的脸?   然而姑娘却是不依不饶,非要张良给自己说个明白,张良无奈至极,掏出块帕子道:“不过是沾了血,擦擦吧。”   姑娘见对方竟是包容了自己的无理取闹,一时间蔫了下来,接过帕子抹了把脸。然而帕子是干的,无法完全擦掉血迹,姑娘在自己的脸上使劲蹭着,将本是白皙的脸颊硬生生擦红了。张良见她这副模样,竟是笑了起来,方才心中的惊诧也渐渐消散,他从她手里拿过手帕,打趣道:“你若再这样擦下去倒当真要将脸擦破了。”   姑娘的脸又红了一层。   她转移了话题:“这一回我先送你回去,姬无夜一计不成必然还会对你再下杀手,往后你可要小心了。”   “那怎么行!”姑娘一拍桌子,“那天他已经……”   张良堪堪打断:“君姑娘。”   君山遥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这可是性命相关的事情!”   韩非这才晓得,那一日张良遇到了刺杀。那日事情发生之后,张良缄口不谈,近来国都中发生了许多事情,要韩非操心的太多了,他不必再为他徒增烦恼。韩非不由有些惭愧,先前是自己不查,竟连张良出了事都不曾晓得。   他有些愧疚地看了君山遥一眼,又与张良道:“子房,我会命人保护你的安危。”   不料君山遥却抢白道:“来杀他的人是夜幕杀手,普通的护卫怕是难以相抗。”   韩非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转而又笑问:“那么山遥姑娘的意思呢?是亲自护卫子房?”   意料之中的,君山遥狠狠瞪他:“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   韩非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一双桃花眼里都泛出了苦涩:“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自当教他防身之术。如此一来,往后就算我不在他身边,自保也是不成问题。”   君山遥跟着张良去了相国府邸。张良与她说自己小时候曾经听祖父提起过,府中似乎是有一把不错的剑,只是他们都不习武,这把剑便也就只能被放置在仓库之中。   两人偷偷摸摸进了仓库,张良找了片刻便找到了剑的所在,招呼着君山遥过去。   剑是放在一个木匣子里的,大概是常年不曾使用的结果,剑身上依旧蒙上了一层灰。君山遥扶了扶灰尘,将剑取出来细细看了。剑身从上至下共有一十八颗血红色的珍珠镶嵌,拔剑出鞘,剑身极薄,质地十分轻盈。   “凌虚剑!”   张良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晓得它?”   “那是自然!”君山遥反倒是惊讶,“这是你家的剑,你不晓得?”   张良摇了摇头:“祖父不曾与我说过,先前小时候也是无意间听到的。”   “如此。”君山遥将剑收回鞘中,解释道:“剑身修颀秀丽,通体晶莹夺目,不可逼视,青翠革质剑鞘浑然天成,嵌一十八颗北海‘碧血丹心’,虽为利器却无半分血腥,只见飘然仙风,果然是名器之选,剑虽为凶物,然更难得以剑载志,以剑明心,铸剑人必为洞穿尘世,通天晓地之逸士,虽为后周之古物,沉浮于乱世经年,然不遇遗世之奇才,则不得其真主。曰:空谷临风,逸世凌虚。”   张良的目光又落到剑上:“空谷临风,逸世……凌虚。”   “飘逸轻盈,浮沉随心,风胡子所著剑谱中排位第十的剑,你就放在这里积灰,也不觉得可惜么?”   回过头见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那副神情张良竟觉得有些狡點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要我用这把剑?”   君山遥笑嘻嘻道:“本还头疼去哪里给你弄柄好剑,现下都不用再愁了。”   张良却有些犹豫:“只可惜祖父不让我学武,否则也绝不会让这柄绝世的名剑藏在此处了。”   “乱世之中若是你连保命的本事都没有,空有满腹才华又有何用?儒家所谓文武兼修,讲的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自那以后,张良白日里依旧是在家好好看书,夜晚才到一处隐秘的小院中随着君山遥练剑法。   凌虚剑确实是比寻常的剑要轻上一些,如此一来出手的动作也能更加地快。张良此前从未晓得自己竟然于剑术一项上有着极高的天赋,若不是君山遥力荐,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无从知晓了。   想到此处,倒当真要谢谢这个姑娘。张良嘴角无意地勾起了一个笑容,却被君山遥呵斥住了。   “莫要走神!”   张良暗暗一惊,心说这姑娘眼神也太好了些,竟连自己片刻的走神都能看出来。君山遥飞身出去,只一招便拆了他的功夫,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战场上,哪怕一丝一毫的走神都会让你丧命。你要面对的是夜幕的杀手,他们身经百战,绝不会给你留任何犹豫的机会。”   他头一次见到君山遥如此严肃认真的一面,她一向都是会勾着嘴角笑的,就算是杀人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是带有轻松的意思的,不想她只是教授自己剑法,竟会变得这样认真。   不过张良确实晓得,她说的都对,的的确确是如此。自己此前从未了解过黑暗中的真相,直到那一日要取自己性命的剑从离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划过,他才明白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而这个姑娘……想必也是在过去的岁月中经过了千锤百炼,这才练就了如今这般身手,如今能在敌人面前不再畏惧,而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   姑娘手中的树枝稳稳架在张良的脖子边,枝头上还带着几朵娇嫩的花。夜风拂过他二人的发丝和脸颊,也拂过落花和野草。   张良的眼中印着些许月光,一身浅绿色的衣裳将他衬得格外清冷飘逸。君山遥竟然愣了神,觉得所谓飘然仙风,说的不就是眼前这个少年么?以剑载志,倒也当真是贴切。   突然之间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她下意识一松手,树枝堪堪掉落。握住她手腕的人将她往前带了带,一时之间对方的脸都近在咫尺。君山遥僵了僵,只听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还未出胜负,你竟也走神了?”   君山遥想躲开他的眼神,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少年的模样深深印在她记忆力,抹也抹不去。于是她笑了笑,飞快地夺过他手中的剑,提气推开几步,用剑锋指着他,笑得明媚:“究竟是谁输了?”   张良愣了愣,心说这个姑娘当真是个不愿认输的,自己那一点小伎俩尚且奈何不了她。然他也坦荡,冲着她行了一礼:“君姑娘好武艺,在下认输。”   君山遥挑了挑眉,将剑扔了回去,道:“今日练到这里。这样好的月光你可别辜负了。”说罢转身便要走,张良快步上前将她拉了回来,笑道:“这样好的月光,若只一人来看,才是真辜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国府内一年老之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天。离他不远处跪着一个纤弱的少年,虽是有些唯唯诺诺的意思,眼中的神色却是坚毅的。   少年沉默着不说话,而老人更是生气,怒道:“来人,上家法!”   一旁的近侍出言相劝:“老爷息怒,小少爷自小体虚,受不得这家法啊。”   老人一瞪眼:“他还有什么受不得的?”   “老爷……”   这时候跪着的少年终于出声了:“祖父,子房无意违背祖父之意,然则情势所迫,子房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张开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挑着眉毛看着自己的孙儿,“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被逼无奈法?”   张良暗暗松了口气,只要祖父还能听自己解释,自己就极有可能不必受家法,他顿了顿,解释道:“而今孙儿在九公子麾下出力,自然是要得罪姬无夜的,先前孙儿曾遇到过刺杀,是姬无夜的夜幕派出的杀手。孙儿以为,在此特殊时期,学些保命的本事也是必须。”   张开地听他这么一说,竟是担忧起来:“你说你被夜幕追杀过?可有受伤?”   “让祖父担忧了,未曾。”   “被夜幕追杀竟能全身而退!”   张良只得再度解释道:“其实是……”   话尚未说完却听庭院里传来一阵惨叫声,接着就有个脸被打肿的护卫冲了进来:“老爷,有人入侵!”   张开地站了起来,走到厅堂外,大声问道:“何人敢在相国府前放肆!”   “是我。”   张良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也急急站了起来走到祖父身边,远远瞧见月色下走来一个暗红劲装的少女,张扬地像一团火焰一般,一人一剑旁若无人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站定之时又说了一次:“是我。”   张开地皱了皱眉头:“你是什么人?”   少女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张良,张良只得开口说道:“祖父,她便是那日救我的姑娘,君山遥。”   “君姑娘昔日救子房,老夫确实要感谢姑娘,然不知今日姑娘打入我张府,又是为了何事?”张开地看了看她身后,竟是没有人跟过来,不由诧异道:“姑娘孤身一人前来?”   君山遥笑了笑:“确实呢。”   享受了片刻对方惊异中带了些钦佩的目光,君山遥这才接着道:“你问我来做什么……我来找我的徒弟呢。我与他约好戌时中相见,此时都已是戌时末了,我便来瞧瞧发生了什么。”   张良哭笑不得:你打伤我府里这么多护卫,这只是来瞧瞧吗?   君山遥冲张开地一挑眉头:“他是个习武练剑的好苗子,若是荒废了当真可惜。我承拂水山庄剑法,自诩小有成就,如今我亲自教授于他,想必他日必有所成。还望张相国勿要辜负了上天赐予的才能。”   张良晓得她性子高傲不服输,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十分大的让步了,为了自己倒当真是委屈她了。   是以他上前几步站到张开地面前,冲着自己的祖父拜了一拜:“还请祖父成全!”   张开地站在月色中,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的衣衫猎猎而动。良久良久之后,他眼中的神色终于有些松动,如同所有看着自己的孩子终要长大离家的长辈一般深深叹了口气,道:“有君姑娘敦促,我便也放心了。”   君山遥躺在屋顶上,寒星冷月,和许多个在韩国的夜晚一样。   这不是什么好天象,天下势必又要大乱了。   不远处的庭院里有一个人正在练剑,夜深露重,那人的剑上也沾上了露水。君山遥看着他一招一式地挥剑收手,又看着他坐在树下细细擦拭着那柄剑。   不知为何她便想到了张良,也是这样月下花前,她看着他。只不过两人的剑招不同,那人剑意磅礴,每一剑中都是满满的戾气,而张良剑意淋漓,剑之所向空谷临风。   君山遥说不出谁好谁坏,毕竟每一个人的境遇不同,所呈现的剑招便也是不同的。   不过她只知道,无论是谁,所练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该是随心而走,才不至于在乱世中迷失了本心。 ☆、那些年大家都在做什么集【一】   咸阳城中每逢秋日便会有灯会。   君山遥在将军府中二月有余,府中事务的确繁忙,但再多的事也由章邯担着,她反倒是落了个清闲,平日里不过也就去校场管管影密卫的日常训练,坐在树荫底下嗑嗑瓜子罢了。是以她听说有灯会之后出人意料地面露喜色,向章邯告了那一日的晚假,说要去看看咸阳的灯会。   章邯很讶异,他本以为像君山遥这般成熟稳重的人应该不会对灯会感兴趣,万万没想到她与自己说起时眼中竟闪着期待的光芒。他转念想了想,道:“我也许久没见过咸阳灯会了,你若不嫌弃,我与你同去。”   君山遥没有拒绝,笑得眉眼弯弯地道:“好啊。”   灯会那日下午,君山遥照常在房中看书嗑瓜子,忽然间听外头有人敲门道:“副统领,将军要我给您送样东西来。”   章邯?他给自己送什么来了?   她打开门一看,一人捧着一套叠得工整的衣裳立在门外,见她出来,道:“副统领。”   君山遥随手将上衣抖开,看样式这应该是套裙子,衣料上乘花纹独特,想必挑选的时候是费了一番心的。君山遥有些哭笑不得地问:“这是将军给我的?”   “将军说,既是灯会便应穿得好看些,因而特地为副统领定制了这身衣裳。”   听人如此一说,君山遥更加哭笑不得,心说章邯你连我身量体型都不晓得,找人瞎做什么衣服,再说我都多少年没穿过裙子,连个像样的头饰也没有,让我怎么穿的出去?   她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收下了那身衣裳。   说实在的,君山遥也确实好奇自己穿上那身裙子会是什么模样,在她进入山庄学武之后,穿得最多的还是劲装,这么多年也穿得舒适习惯。   她心念一动,抖着那身青色长裙换上,又将常年束着的马尾放下,梳通了一头长发,凭着印象中女子束发的样子给自己松松地挽了个发髻。   她本就是清秀的姑娘,从前身着劲装时脸上多的几分戾气此时也悉数被眉眼间的温和敛去。   君山遥看着镜中的人,姑娘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恬淡,青色的衣衫虽是有些清冷,却是将她衬托得仿佛乘风而来的九天之深。君山遥笑了笑,心说章邯倒当真是有心了。   暮色四合。   君山遥到将军府门口时章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快步上前,问道:“你怎么地还是穿成这样?”章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习惯了。倒是你,我给你的那身裙子没收到吗?” 君山遥知道他必然会问,眯着眼笑了笑道:“巧了,我也还是比较习惯劲装。”   章邯听罢,半垂着眸子似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那……便走吧。”   两人走到主街上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旁已经燃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又有诸多小贩叫卖吆喝的声音。君山遥对灯笼的兴趣不是很大,她只是听闻灯会上有许多美食才会如此期待,章邯只是走了一会儿神,君山遥就已是双手提满食物出现在他面前了。   章邯其实一直很疑惑,这么爱吃的一个姑娘,为什么长不胖?   君山遥嘴里塞着东西,含含混混地问他:“我记得前几日嬴政还给你安排了事情,怎么你今日倒是有空出来?”   听她这么一问,章邯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看起来你是想让我日日伏案处理公务,好叫我累死?”   君山遥挑了挑眉毛,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又说:“若是你这么想,我倒是无所谓啊。”   章邯无奈地笑了笑,心说小姑娘到底还是小姑娘,平日里一副稳重的模样,但终归还是有玩性大发的一面。但这样的她,才是更加真实。   君山遥走在前头,章邯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没走几步前面的姑娘忽地停住了脚步,身子也是一僵,章邯以为她看到了什么,大步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君山遥却没说话,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章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也愣了愣,不远处一直橘色的猫正悠悠地舔着自己的前爪。   章邯震惊地看向君山遥,难道说她,她她她……   君山遥便是在章邯的注视下蹲下身子,腾出一只手向猫咪伸了过去,嘴里还发出了喵喵叫的声音,猫咪听到之后果然朝这里看了,它又舔了舔胸口的毛,这才缓缓走过来。行至跟前,君山遥将方才买的鱼糕分了一块给它,猫咪嗅了嗅味道,似乎很满意,张开小嘴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一块鱼糕很快吃完,猫咪似乎还不满足,向前走了几步蹭在君山遥的膝盖上,边蹭还边“喵喵”地叫着。君山遥心花怒放,用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又摸了块鱼糕,让猫咪凑在她手里吃。   这时候章邯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好用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君山遥吗?平日里满身都是锐利锋芒的她现在竟然像侍奉主子一样在讨好一只猫……   唯有两个字出现在章邯头脑中——   猫奴。   猫咪吃饱之后绕着君山遥蹭了一圈,踱着步子离开了。直到再也看不到猫咪,君山遥这才站起来。   “你喜欢猫?”   “没有啊。”说罢,姑娘带着满脸的笑意撇下章邯就向前走。   两人一直走到护城河边,那里已有许多人在放河灯。   放河灯素来都是灯会中最重要的一项,许多姑娘会结伴在河边放自己制作的河灯,上面写着自己的心愿,希望河神会听到,帮助自己完成自己的祈愿。   君山遥站在一旁歪着头,看得饶有兴致。   “你不放吗?”   她盯着河中一盏盏灯,脸上的神色也被灯光照得明明灭灭。许久之后,她才说道:“不必了。我想做的事自己去做便好,无需天意成全。”   章邯看了她一眼,姑娘神色虽是温柔,眉眼中却是一股子的傲然,他暗暗叹息一声,掏出一盏河灯放入水中,用剑柄将它推得远了些。君山遥好奇道:“将军也信这小女儿家的东西?”   他看着河灯在水中越飘越远,偶尔与其他河灯撞在一处,而后又向别处飘去。   章邯觉得,自己的这个愿望,只怕是天意,也难得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做什么集是对主线的补充,主线后期集中在写将军和山遥遥,还有很多人的故事没有交代,所以就学习《盗墓笔记》写了个做什么集,大开脑洞写写别人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因为故事都是写在秦时更新之前,所以打脸了!都打脸了!大家就当做小故事看看,不要和秦时联系过于紧密哦~ ☆、那些年大家都在做什么集【二】   楚怀王立,天下群雄并起。   张良向项梁劝说道,既然楚国立了君主,那么其余五国也该立下君主,方能稳定人心。项梁思及此处觉得张良说得十分有理,当即便问张良韩国该立谁。   张良思索片刻,向项梁推荐了韩王孙成。   韩国建立,张良被命司徒。   当天夜里,君山遥就在自己的住处见到了卫庄。她知道只要消息传开,卫庄就一定会来,只是她没想到他竟来的这样快。   他依旧是满头白发,一身黑色袍子。这几年的风霜并未过多的改变他的容貌,只不过是又添了几分沧桑。   忆及昔日在韩国,少年意气风发,何曾有过这般彷徨?   而他身后跟着的女子,容颜不复从前的稚嫩,她本该是在家相夫教子琴瑟和鸣,却跟着卫庄四处奔波。   君山遥向赤练行了一礼:“长公主殿下。”   赤练愣了愣,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悠长而美好的往事,她终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早就没有什么公主了。”   “而今韩国复兴,韩王孙即位,您便是长公……”   卫庄忽然间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觉得,子房此举是对的?”   其实早在卫庄来之前,君山遥心中便已有定夺。只不过这是张良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自己没有理由去制止他,哪怕自己知道七国并立的局面早就已经不复存在,而今也不应该再度存在。这样的话她始终没有说出口,她不知该如何说。   她反问道:“复韩,这不是一直以来你们想要的吗?”   “哼,这样的韩国不过是依附别人而存在,脆弱不堪,与从前别无二致。我与他想要的,是一个全新强大的韩国。”   君山遥明白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叹了口气道:“而今项氏独揽大权,又怎会让一个强大的对手存在呢?项梁也是看韩王孙是个庸碌无能之辈,才放心立他为王吧。”   “所以这世上,已经不需要韩国了。”   君山遥愣了愣,问道:“你的意思是……”   “你劝子房,莫要再执迷了。”   “我……”君山遥苦恼地挠了挠头,“你也知道的,这件事我劝不了他。须得他自己想明白了才好。”   说着她灵机一动,心说素来都是你甩锅给我,这回我也要甩口锅还给你。   “倒不如你去劝劝,他兴许还真会听你的。”   卫庄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卫庄当真去与张良详谈,偌大的院子中只剩下君山遥和赤练。   赤练早已不是当年温软的公主,她面朝湖坐在水榭的栏杆上,双脚晃动着,君山遥也撑着双臂在栏杆边看月亮。   这些年的时光过去,所有人都会有变化,但君山遥唯独不希望红莲公主有所改变。昔日的公主便是她在韩国见到的最明丽的光,是唯一让她觉得可以为那个腐败的韩国付出的理由。不过她现在的样子,任谁都不会联想到她从前的身份。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知道,我的韩国终究是回不来了。”赤练仰头望着残缺的月亮,轻声道。   “当初他承诺,会还我一个全新的韩国,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一天了。”   君山遥愣了愣,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呢?”问题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就是那四个字。   “当初,他给过我两个选择,第一是跟着他,他会还我一个韩国。”赤练说到此处,明明接下来还应该有话要说,她却顿住了。   “第二呢?”   “第二啊……”她还是盯着月亮在看,“那一晚没有月亮,皇宫的大火将整个天空都映得通红了。”赤练终于回过头看向君山遥,眼神清冷淡然,仿佛是将九霄之上的月色融了进去:“山遥若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君山遥想了许久,发现这其实是一道无解的选择,她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   “所以啊,我怕自己会纠结与究竟该选什么,所以没有听他的第二个选择,只当他说的第一个,就是唯一的选择。”   君山遥总以为,还只是红莲公主的她该是软弱的,不过如今听她说来,君山遥竟觉得她骨子里本就是个决断之人。   她再不给自己留退路。   唯有经历过蜕变的人生,才是真正完整的。蜕变之苦胜于烈火焚身,烈火不过烧灼身体,而蜕变磨砺心性。   这一夜他们四人都不曾入眠,第二日告别之时,君山遥困得呵欠连天。   “卫庄兄要走了?这么快?”张良扶住君山遥,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卫庄只略一点头,并未说话。   “如此。子房便不远送。”   君山遥却突然不打呵欠了,眼神亮晶晶的,叫人完全看不出片刻之前她还是睡意绵绵的模样,她问道:“卫庄哥,你要去哪里?”   “四海之大,皆可为家。”   君山遥笑了笑,默默然道,有她的地方,皆可为家吧。   她那位不解风情的卫庄哥终究还是放下了所有一切他该背负或是不该背负的,当初年少时辜负的那一片心意,他大概是想要慢慢偿还吧。   深情不曾错付,也不该错付。   深宫牢笼中惊鸿一瞥,她伏在案头细致勾画,他为救她深入虎穴……昔日的情深一往,并非是谁付出的多便是输,他们都输了。   不过好在时间尚且还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还是不舍得虐二叔这一对的,毕竟秦时正剧里等了6、7年才等来的天行里头庄叔知道莲姐心意,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还是很满足很满足啦啊哈哈哈哈哈!所以其实莲姐一定还有机会的!求玄机不要虐这一对啦qwq ☆、那些年大家都在做什么集【三】   Ps:这章是在小五还没有更新67集的时候就已经写了的,所以说关于英布身边小女孩的身份我也是做了一波打脸预测,结果真的被打脸了!   君山遥记得,卫庄曾经和一个人说过“永远不要暴露自己在意的东西。”   的确如此,再冷血的人也有最温柔的时候,如果太过于在意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那么这大概可以算是软弱。毕竟太过在意,或许会适得其反。   当初君山遥和季布火急火燎地去太一宫给英布家的小女孩偷长生不老药的时候,君山遥就有一种这个小女孩必然是英布软肋的预感。后来长生不老药到手,她也没有再回过东郡,那边农家的事情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弄清楚田蜜有没有死,田言最后又怎么样了。   几年之后,因缘巧合她和张良暂时从属于项羽,才又一次见到了季布和英布。   季布还是老样子,桃花眼好看得让人神魂颠倒,就连君山遥这个从前只沉迷于韩非的桃花眼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而英布倒是少了股戾气,虽还是一副将军的英武模样,眉眼间的杀戮冷漠之气却淡了几分。   想必是小女孩的病治好了。   故友相见,按照军营中的规矩自然是要请客喝酒的。张良不擅长喝酒,早早就退席回营帐里休息了,倒是君山遥无所畏惧,一杯又一杯地和两兄弟拼酒。也是因为她喝酒时候的豪爽气度,被两人称为“女中豪杰”。   君山遥也不傻,这厢是他们两个灌自己,就算自己酒量再怎么好也喝不过他们,何况自己的酒量也不过就是比平常人好了那么一点点,是以她每次喝都使了点诈,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喝光了。   几坛子酒都喝得见了底,英布和季布都是醉意朦胧,反倒是君山遥还是清醒的。她笑了笑准备出去叫人来把他们家的将军扶回去睡觉。   这时营帐的门帘掀起,走进来一个稚嫩的姑娘,小姑娘穿着朴素的衣裳,扎着两个马尾,见到君山遥盯着自己,红着脸冲她笑了一笑。   君山遥见她走向英布,拍了拍英布的背又唤了他几声,基本就已经猜到这个姑娘就是英布先前要救的女孩子。她转着酒杯,痞里痞气地问小姑娘:“你就是英布的童养媳?”   小姑娘听罢脸色通红,低垂着头不做声。倒是英布使劲睁着眼睛瞪君山遥:“你胡说什么!”君山遥笑得涵养全无,道:“若不是童养媳,便是喜当爹了?”   英布听着就砸了个酒杯过去,然他喝多了酒,也失了准头。君山遥都没有躲,据她粗略估计,那个酒杯是从她脸旁三寸处飞过去的。   外面的士兵听到了营帐内的声响,急急在外问道:“英将军,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阵强忍着笑意的回答:“没事,好着呢。你们将军害羞呢。”   季布比英布清醒一些,一双桃花眼中却也蕴含着酒气。他一手撑着脸颊,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他可是将小阿荷看得比媳妇都重要。保护阿荷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吧。”   巨鹿一战,秦兵主力尽失,大势已去。   楚怀王命项羽与刘邦,谁先进入关中便可称关中王。而后项羽分封诸侯,又劫走楚怀王封其为义帝,随后自称西楚霸王,最后又暗中命英布派人杀了怀王,。   齐王田荣叛楚,项王派兵攻打齐国,而英布以病重为由不愿出兵相助。   彼时君山遥离开了军营,正在九江王的封地上游玩。战乱与她无关,世间仍有净土。   山中不言岁月,她途经一处坟地,潦草一看墓碑上的字,竟是愣住了。   阿荷之墓。   她拉住马缰,停下来细细看去。边上又有一行小字:楚元年英布。   君山遥随即下马,那块碑上的字迹并不旧,是近来发生的事情。   不远处有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而来,堪堪在君山遥面前停下。为首的那人也不理会她,直直下马就走向墓碑前放上祭品。   祭品不过是一束带着露水的花。   “季布你说,她已经吃过了长生不老药,为什么还会死?”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绝望与倦怠,君山遥知道这种感觉——那是心死了之后的样子。   见季布不回答,他吼了起来:“她不是吃过长生不老药了吗?为什么还会死啊!”   下一刻,八尺的儿郎跪在墓碑前失声痛哭。战争都无法带给他的眼泪,却尽数洒在了一个小姑娘的坟墓前。   季布在他身边蹲下,一手按在他肩上。此时此刻,无言便是最好的安慰。   英布在坟前呜咽许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们的事。直到这时候,君山遥才真正清楚为何英布会对阿荷照料有加。   楚国灭亡时,雷虎军团全军覆没,英布成为了一名佣兵。一次执行任务途中他受了重伤,被一户农户收留,直到伤势渐好。不料一日英布外出,那家却遭了山贼,等他回去的时候,山贼刚刚杀了阿荷的父母,准备将阿荷带回山寨养着将来做压寨夫人,英布恼羞成怒,挥舞这斧头便将山贼悉数砍了。阿荷却因为他突然杀红了眼而大声哭泣,他安慰了很久才让小女孩平静下来。在那之后,英布就一直带着小女孩,也是为了哄她,才答应再也不杀人。   君山遥叹了口气,最重要的东西往往最容易失去,因为无论抓得有多紧,终还是会从指缝中溜走。   他的不愿出兵惹怒了项羽,为进一步控制住英布,项羽派人掳走阿荷,以其性命相要挟。可英布依旧不愿出兵,于是暗中派自己的部下去夺回阿荷。不料事情败露,项羽冷笑着将阿荷的尸体甩在英布面前,他这一刻才明白,他追随多年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君山遥沉默地听,她无法对此事作出评价,她与少羽相交不多,并不清楚他究竟为人如何。况且世事逼着所有人成长,最终有多少人长成了自己都不想看见的模样。   “君姑娘。”英布回头喊了她一声,“为何她服了长生不老药,却还是……”   君山遥看了英布良久良久,才终于冷着脸地道:“长生不老,又不是长生不死。”   死亡本就是人间最平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这一篇很短…… ☆、那些年大家都在做什么集【四】   岁月成碑   Ps:整部里面唯一有题目的一章。是之前lof上一个小伙伴点的梗,自己写的也是比较满意所以稍稍做了点修改,收录到这里一起了。正文里面只是提到了一点点天明,说起来他也算是秦时的主角啊(不知道玄机现在是不是这样想哈哈哈)绝对不能不给露面吧。   素手拨弦,清歌温软。   风过乌江的那一日,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荆天明在乌江之上泛舟,看着那个人扬天长叹“天要亡我非战不利”,又看着那人挥剑自刎,他沉寂了那么久的心终于还是钝钝地被刺痛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走同一条路,剑与戟指向的敌人不再是同一个?   他闭了闭眼,那些记忆久远地仿佛前世。   墨家机关城破之时,少羽和他一起逃亡;在桑海小圣贤庄,所有人都嘲笑他,唯有少羽还护着他;在蜃楼之上,少羽掩护他先离开,自己却留下来面对云中君……   到底是怎么回事?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荆天明本来是不会弹琴的,这几年来他闲的无事可做,将从前不曾做过的事一件一件又拾起来做了一遍。   只是无论他做什么,过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日刘季的军队离去后,天明收殓了少羽战时的盔甲,花了三个月的功夫替他造了一个衣冠冢又自己搭了座屋子,他想为他守灵。   那些他不想再想起的东西,也慢慢从他记忆深处再度浮现。   当年他二人从蜃楼上死里逃生回到桑海城,龙且已为他召集回了部下,欲起兵反秦。反秦本就是他们的计划,这么多年来几代人前赴后继也就是为了完成这一个理想,天明自然第一个支持少羽。   少羽是楚国最强一族,有实力有民心,几场战役下来秦军大肆溃败。而墨家与农家的合作也达成,农家刘季在沛县起兵,协助少羽一道反秦。   刘季手下兵力稀缺,征求少羽同意后,天明去刘季帐下当了个将军。   少羽破秦军主力于巨鹿,秦军败局已定,亡国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而刘季用计谋先行攻入关中,按照约定该是他成为关中王。少羽不服,将刘季驻军之地团团围住,意图逼他交出关中王的位置。   天明一骑直入少羽军中,手中持着临行前少羽给的令牌,无人敢挡。   他将令牌拍在那人的桌前:“明明是你与他约定好的,为什么要反悔?”   少羽带着略微的醉意,用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看向他:“秦军主力都是我打败的,他做了什么?凭一点小伎俩先我一步入了关中,就要他称王而我称臣吗?笑话!”   天明看着他,愣愣道:“你本该信守承诺。”   “承诺?”年轻的霸主握着琉璃酒盏,缓缓晃动着杯中的酒,深邃的目光中一丝凶狠转瞬即逝。   “我的承诺便是,破秦,称王!”   这是他对江东子弟的承诺,也是对逝去故国的承诺。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站到制高点。   “你……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我原来是如何的?你又知道什么!”帅帐内年轻的将领突然间摔碎了那个酒盏,无缘无故地发起怒来,“你自请去刘季手下,我当时是什么感受你考虑过没有!这几年来你在他手下的确英勇,甚至帮他夺得了关中,接受了子婴的降书,你知不知道,这些本该是你帮我做的!”   天明呆愣愣地看着少羽,他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我们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天明急急开口:“不是的,是因为……”   “不必再说了。”少羽摆了摆手,跌坐回自己的位置,换了个酒盏倒酒,“旧王已去,新王未定。我与他,不死不休。”   天明一壶又一壶地喝着酒,他的眼眶红红的,却落不下泪。   那些无法再被得知的真相,那句没有说出口的抱歉,都随着那人的死,永远飘散在了风里。   他那天其实想告诉少羽,自己之所以会帮助刘季,完全是因为少羽中的毒,只有农家的长老才能破解,而刘季愿意帮他去求长老的条件就是,天明要帮助自己夺得天下。   他的眼睛虽然已经被治好,但驭鬼丹的毒性还残存在体内,这是种慢性的□□,会一点点侵蚀人的血脉、神经,最终让人全身溃败而亡。   谁得天下这种事天明其实并不在乎,繁华万里的大好江山,尚且抵不过与他性命相交的兄弟。   之后的事情便都如同史书记载一般,楚汉争霸。   天明托付了张良鼎力相助刘季,换得了解药交给石兰,却也让石兰永远保守秘密。   他不愿看见这两个人相争,他本不是心系天下的人,只愿做一个浪子,而不是豪侠。   楚汉相争五年,他虽是躲了五年,却时刻都在关心着他们二人的情况。   少羽刚愎自用,气走了范增,楚国也早已不复昔日的威望。刘季才是人心所向。   天明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少羽的,成王败寇终有定数,他只是不希望少羽输得太惨。   又过去了许多许多年,当天明也已经垂垂老矣,他又回到了乌江边的小山上,当初建的小屋也已经破败不堪。他走到那人的石碑前,拿出红泥封的那一壶酒。   “少羽,我来看你。   “这一杯酒敬你。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帮助。   “这一杯酒我和你一起敬大叔,和墨家诸位,此生相遇,三生有幸。   “这最后一杯酒,敬你和石兰。伉俪情深,愿来世再续前缘。”   三杯酒下肚,天明已然醉得有些糊涂,他靠着石碑缓缓坐下,天阴沉沉的,不时飘下两缕细密的雨丝,一如当年他见那人最后一面时的模样。   坟头的青草长有半人之高,野花纷纷扬扬开了满山。天明突然觉得,天地为墓,也未尝不是一件风流事。   岁月无情地留下了它的痕迹,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石碑,他老了,而他当初立下的墓碑也旧了。唯一可以庆幸的,大概就是衣不如新,人却还是故人。   风吹过山岗,浸透风霜的岁月终是化成沉沉的石碑,随着时间,一同归于沧桑。 ☆、那些年大家都在做什么集【五】   Ps:这篇也是lof上的点梗收录   碧血玉叶花。   盖聂临行前还是去看了那朵花,栽花的罐子在那一晚上摔碎了,花也因此打击断了根基,渐渐枯萎下去。他却仍然将花放在那人的床头,也不知是固执还是痴心。   医庄初见,她本是不愿意救自己,可一直到后来,救自己的人一直都是她。   她柔弱却非软弱,医者仁心却非没有原则。   盖聂本就是个看事通透的人,何况端木蓉是个不太会藏心思的姑娘。机关城中她在石室外与自己说的那一番话,盖聂便已经明白了。   只不过……   他并非无情,他选择装作不知道,不过是不想拖累她。只是最终还是拖累了。   盗跖说过他冷血,他觉得冷血并非是漠不关心,而是想要关心却偏偏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内心深处,他是讨厌这样的自己的。   汉初,天下安定。   长安城的街上有一家医馆,坐镇的医师是一位长相略微有些冰冷的女子,说起话来却是温柔的。女子给穷人看诊从不收钱,因而医馆的收入并不怎么见长,她却似乎不在意这些,只日复一日地看诊开药抓药。   有人说她是在等一个人。   到底等的是谁,那个人会不会回来,却再也没人知晓了。   “端木姐姐,你还是这么忙碌。”   端木蓉听到有人叫她,才堪堪抬起头,来的姑娘明媚灵动,发色与眸色都浅浅的。   “月儿。”她含笑回应。   每一段故事总有结局,而结局也总是与预想的相差甚远。从前说着“最喜欢月儿”的那个少年如今也已经长大,世事凉薄他经历过,生离死别他也经历过。在这些事情之后,他不敢再说自己能够给对方一个承诺,一个生死相携共赴白首的承诺。   所以他离开了,从未有过的逃避。或许他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好好喝一场酒,将所有的东西通通都忘掉。若是能长醉不醒,倒也如他所愿。   高月坐了不多久就走了。那时候他不声不响的离开,她要找到他。   端木蓉翻着医术,自己没有月儿的那般勇气,可以花费那么多时间去找一个人。心底里她还是害怕未知的前程的——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怎么办?   所以她宁愿在原地等。既然不知他在何处,那么自己就等在一个地方,好让他想找到自己的时候不至于失去方向。   可是他真的会来吗?   那一日她的医馆正准备关门,外头却匆匆走来一个白衣的剑客。那剑客带着斗笠,看不清他的样貌,他轻声问道:“请问端木蓉姑娘在吗?”   端木蓉道:“我就是。”   那人缓缓抬起头,端木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待到那人的脸完全展现在她面前时,一切时间仿佛停滞了。   光阴又流溯回了许多年前,两人在医庄初见时的样子,她芳心暗许,而他始终冷漠疏离。不过是一场痴心错付的戏码。   可当他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端木蓉觉得,就算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改变,就算是沧海都变成了桑田,她也不会再担心。   毕竟他回来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